首頁 > 水呀!水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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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頁

 

  他為她這小小的舉動滿心怛惻,一剎,他只覺往昔承受的心力交瘁得到了撫慰,喉頭的梗痛變淡了。

  「她——」水當當無從猜測。

  「嫁為人婦,她的夫君是我的好友。」他的聲音很淡很淡,輕得彷彿一不留意,字字便要逐風而失。

  「你還愛著她?」

  他的眼光自空冥處收回。「我希望她幸福,」他困難地嚥了口氣。「在她披上嫁衣的那一日,我已失去再愛她的資格。」

  她一點胃口都沒有了。「你不是那種肯廉售自己愛情的人。」

  「我說過,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愛情是無比自私的,可他怎忍見摯友日日消瘦憔悴,為了相思纏綿病榻,那樣魁梧奇岸的男子跪在地上求他,求他讓渡他的愛情,只因他愛她勝於自己的生命。

  他大醉十天,和郭梧大吵一架後遣散了十方楓林府的所有僕傭,又辭去江南七十二道水路碼頭總瓢把子的職位,遠走關外。

  滄海桑田,他從沒想過自己還會踏進關內。

  「愛就是愛,你以為她嫁過去後會幸福嗎?」如果哪天她愛上一個人,即便死也休想叫她「讓」出她的愛情來。

  「探雨向我保證他會讓驚虹幸福的。」

  水當當冷笑。「那麼她又何必寄那一張帖子給你,真要沉浸在幸福裡的人早該把那種東西給毀了。」

  郭桐沉默了許久。

  「不管如何,我都要上驚虹峒莊看一看。」

  「我想——那裡不會有人歡迎你的。」這一路她雖然沒和林倚楓正式見過面,但她知道她也是那不歡迎郭桐去的人之一。

  「我要去,沒人能改變我的心意。」他眼中迸出了五彩鋒芒。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她從沒打算阻止他,因為她比他更好奇。

  「反正已近在咫尺,隨時隨地都行。」

  「隨時?那這鬼地方是?」

  「我家。」以前的十方楓林府。

  「我要去參觀。」

  「廢墟一座鬼聲啾啾,有什麼好看的?」人去樓空啊。

  「桐兒——」她還有一籮筐問題。

  往事儘是難堪,郭桐不願再提,隨手捉來那瓶解藥。

  「三錢外敷,三錢內服。」

  「我還沒——」

  「吃!」他嚴格把關。

  識時務者為俊傑,看他心情欠佳,還是順從他一次好了。她嘟嘟嘟,一口氣把瓷瓶裡的藥粉吞下一大半。

  交差!

  郭桐頭疼得搓了把臉。

  真是暴殄天物,那寶硯天神散是他父親花了數十年,年年上天山採擷天神木蘭花精研的千金解毒散,能解天下毒,卻被不識貨的水噹噹噹成尋常藥粉吃下大半。

  罷了!也許天意如此。

  「別忘了外敷。」

  「知道,知道,我又不是笨蛋,要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她把餘下的話吞回肚子裡,因為他銳如鐮刀的眼光還真有那麼點可怕。

  「現在。」他令出如山。

  她訥訥。「那個地方……人家沒有銅鏡擦不到嘛!」笨蛋!笨蛋!逼她說出這羞死人的話來。

  雖然不常,可女兒家的矜持她也是有的!

  「給我。」他伸手接過瓷瓶,示意水當當躺回石床。

  她這才悚然失色。「我自己會設法,不用你雞婆。」她仍學不來溫柔。

  和她不一定有理就說得通的,郭桐放棄浪費口舌。他拎小貓似地將水當當放在石床,冷然命令:「二選一,要自己脫還是我來?」

  水當當滿臉通紅,皙白的貝齒森森露出來。「我會宰了你的。」

  他冷嗤,威脅地跨前一步。

  水當當百般不情願的併攏雙腳,往床內縮,郭桐又進一步,「叮」的一聲,一副利若寒霜的短刀從她繡花鞋的前端冒出。

  哼,她水當當從不受要挾!

  她的身子是留給未來夫婿看的,誰敢輕舉妄動,包準吃不了兜著走。

  老實說,郭桐委實沒料到她鞋中藏有機關,待發現不對,小腹微縮,身子微側,堪堪避過水噹噹的攻擊。

  「我的身子只有我未來的丈夫能看,你算哪根蔥!」

  郭桐身如鬼魅, 一個呼吸間欺到她身旁, 手臂猿伸,放倒了水當當。「你的『身子』我早看過了,還矜持什麼?」

  他不帶邪思的撩開她的衣服,三兩下替她上好了藥,順手除去她的刀鞋。

  「以後不准再穿這種鞋。」

  「你有完沒完!涼鞋也不准穿、繡鞋也不許,你不安好心眼,敢情要我打赤腳穿草鞋當乞兒才甘心嗎?」得寸進尺的臭傢伙,管東管西管畚箕。

  「你想跟我,就必須聽我的。」他也失了耐性,由喉嚨迸出低吼。

  「你以為你是誰?」要比嗓門,大家一起來。

  「我——」被慌亂衝散的理智又聚攏回來。對啊,他究竟著了什麼魔,處處關心她,生怕她受一丁丁傷害……他開始為自己這種脫出常理的行為耿耿於懷。

  他就這樣近距離的注視她那無比生動的面孔,驀然驚慌失措起來。

  水當當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那些話一口氣從她口中衝出來,完全沒有經過思考,等她說完,再見到郭桐陰沉的臉,她已開始有些忐忑了。

  「桐兒——」

  郭桐臉色複雜地瞅了她一會兒,隨之倉促地走開了。

  不過才幾個時辰光景,屋外的景物全披上淚臘般的一層潔白,天空還不斷落著鵝毛絨似的雪花,像郭桐剪不斷理還亂的心潮。

  郭桐無視於紛紛落到他發上、身上的飛雪,無視於荒園中的斷紅殘綠,木然掏出他隨身的橫笛。

  淒越悠揚的笛聲伴著雪花傳了出去,水當當在石室朦朦聽著他的笛聲,不覺陷入一種空前未有的迷茫裡。

  笛聲直到夜深露重時分,響徹在水噹噹的耳畔,久久不去——

  確定水當當已安然睡去,郭桐才仔細地闔上石室門,來到曾做為他書房的院落外。

  他拿出一顆不起眼的彈珠,朝空一彈,高遠的黑絲絨天空遽然出現一道流星似的光痕,它躺在天際一晌後才漸漸淡去。

  郭桐就在院落中等著,形同化石。

  半炷香後,有道灰影翩然從簷瓦中翻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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