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恩典的笑容帶著些許的落寞,她以為沒有人看見,卻意外落在一雙微怔的眸中。
「妳想許願?」他不信自己會問這句話,懊悔地想吞掉舌頭。
她笑了,很輕很柔。「對著一抹空氣說話很奇怪,人家會當我有病,自言自語說個不停。」
性情一向內斂的她很少說這麼多話,芳菲和卡蘿常說她搞自閉,半天也吭不出一個屁音,今天算是例外了,她發現她也挺長舌的。
「妳不怕我?」嗯!笑起來比較好看,讓人覺得很舒服。
「說實在的,一開始很怕,但現在我認為你很有趣。」畢竟她是平凡人,豈有不懼神畏鬼之理。
「有趣?!」這是個侮辱,絕對是侮辱。
差點跳起來的雷恩拉高分貝,不太愉快的瞪大眼,他感覺自己遭到差辱。
人類是惡魔手中的玩偶,隨他們搓圓搓扁,任意擺佈的玩物。
「你一下說自己是許願精靈,一下又說不屑當個許願精靈,反反覆覆的個性和我朋友很像。」性情無常,自我矛盾。
「嗟!嗟!嗟!妳這低等人類沒資格當我朋友,妳高攀不起。」敢說他性格反覆,她的確是嫌命太長了。
雷恩.艾佐氣呼呼地用食指戳她眉心,可是一碰到比室溫還低的體溫,他居然不要臉地摸人家的臉,搓呀搓地要搓出一點能見人的血色。
說他孩子氣還真抬舉他,根本是還沒長大的小鬼,嘴巴才說人家的等級差,不夠格當他朋友,手卻不講理的摸來摸去,欺負人家不見他的身影。
「我是攀不起,不過你可以讓我起來了吧!我的心臟血液循環不良,不宜久跪。」對於見不到的「人」,她想攀也攀不到。
「反正妳也說不了多久,快死的人還管他血液循環好不好。」人一死,什麼都僵直了,不用擔心姿勢問題。
不過她的頭髮真好摸,柔柔細細地像春天的棉花,嘩啦啦地一甩又彈回去,太好玩了。
心一驚,她努力不讓心口一縮。「你是說,我快死了?」
「死神都在一邊等了,妳說妳還能不死嗎?」他斜睨一旁面無表情的闇影,朝他一吐舌頭扮鬼臉。
人是貪心的,在做好死亡的準備後,突然被告知死期將至,相信沒有人能立刻接受死的訊息,離開尚且眷戀不已的人世。
生死看得很開的楊恩典也一樣,她腦海中忽然閃過父親斑白的髮絲,和母親哀傷的笑容,不忍的心情糾結著她的心,叫她很想再活下去。
二十歲的花樣年華什麼也沒擁有過,她不曾大聲談笑,也從不知道快步疾走是什麼滋味,她想騎馬快奔,享受風從耳邊拂過的感覺,也想徹夜不睡,等待第一朵櫻花落在純白的雪上。
為什麼她一定得現在就死,不能讓她多留一段時間嗎?她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沒做,也還沒向她的親朋好友告別,她怎麼捨得離開。
翌地,她突發奇想地想到之前的玩笑話,即然他可以看見死神,那麼他一定不是普通人,當一次許願精靈並不為過。
「我不能死,因為我有一個未了的心願,未完成之前我不甘心死去。」那個心願很小,卻很難達成。
「心願?」哈!就說她不可能無所求,人性不就是那回事。
「我希望再給我三個月,讓我知道愛情是什麼感覺。」她不貪心,只要三個月。
嗯哼!人類要是不愚蠢就不是人類了。「妳的意思是?」
「我要談個變愛。」她大聲地宣告,心臟微微一痛。
「談戀愛?」表情複雜的雷恩.艾佐訕笑不已,搞不懂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嚮往愛情,飛蛾撲火地只為了一時的愛戀。
「我想有個人來愛我,不像父母、兄姊的愛,而是一個人男人愛著一個女人的感情,我要愛情……」
嫌她吵的雷恩趕緊開口阻止她「發病」──春病。「好好好,把妳的條件開出來,我衡量衡量。」
一聽他說完,移動的黑影不再面無表情,黑色斗篷下的兩隻大黑眼直瞪著他似乎在警告他別擅作主張,妨礙死神的工作。
但是魔族最強家族的老四哪會甩一個不起眼的死神,我行我素,狂妄自大是家族特性,哪是由你說了算,他想做什麼事就做什麼事,不需要任何的人允許。
楊恩典看著牆上的壁畫,刁難的說了一句:「我要一個天使。」
「天使?!」她會不會太認真了,他上哪找個天使給她。
「金髮藍眸,陽光型天使,年紀與我相當。」她希望她剩下的日子,天天都充滿陽光。
「金髮藍眸……」盯著自己又變回原色的長髮,若有所思的雷恩一把揮開不死心的死神,托起下巴陷入迷思期。
愛情真那麼有趣嗎?到死都想一試。
也許……嘿!嘿!不過三個月嘛!應該可以玩上一玩,反正她就死了,不可能賴著他不放,試試又何妨,他是最有格調的魔,不會像上頭墮落的那三隻,一遇到愛情就融化了。
呵!呵!呵!等他玩過以後,他一定要要大肆嘲笑被愛打敗的老大、老二、老三,他將是中止惡魔咒的史例。
一想到此,他狂妄的邪笑,拉著哞哞叫的豬耳手舞足蹈,不理會高齡九十六歲的粉紅豬哀淒的哭嚎,惡劣地將牠往上拋擲。
*** *** ***
「雷恩.艾佐,你不覺得你做得太過份了嗎?」竟敢擅自更改人的命運。
黑色的身影膨脹至十倍大,投影在純白色的牆上,形成一股極其強烈的對比,讓老舊的教堂頓時縮小了一半有餘。
透過窗欞的陽光凝化了,宛如流動如靜止的冰河,雖然緩慢地向前推動,但停格似的動作讓人看清楚光的流向,它飄浮在空氣中。
斜射的光線是次冷地,被闇暗的陰影吞沒了,即是光的感度是刺目地,仍是敵不過來自幽冥的純黑,一寸寸沒入最深沉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