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改變了,內在呢?
關紂不敢抱太大希望。古人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想改變夏小皂那大而化之的個性比愚公移山還難。
不是關紂看不起她,而是兩人穿同一件開襠褲長大,想不清楚她的個性,實在也難。
剝除夏小皂「大不敬」的五指,關紂馬上想到最迫切的現實問題。「老實招來!
現在不是寒假,暑假又剛過,你回來做什麼?」
「你呀,真是落伍了,外國的寒暑假自然和台灣不一樣。」
關紂搔頭,半信半疑。「真的?」
「要不,我怎麼回來?」他實在太好騙了,唉!老實的鄉下人。
「不過——姊姊怎麼肯放你回來呢?」他喃喃自語。
他姊姊的「難纏」舉世聞名,這回怎又輕易地「縱虎歸山」,他想得一頭霧水,研究不出所以然之餘只好做了結論:女人是善變的!
「我的房間還在吧?」說風便是雨的,人下一秒鐘便想往樓上衝。
「等一下,小皂,我要確定你回來曾知會我姊姊了。」根據夏小皂以往輝煌的記錄,他還是打破沙鍋問到底以策安全。
睜大無辜的雙眸,小皂笑得模糊。「好像……沒有。」
「沒有?」他提高聲浪。
「人家忘了嘛!」
這種事能用「忘了」打發嗎?關紂頓覺血壓拚命往上升。
「你該不會是在英國闖禍回來避難的吧?」他就知道,夏小皂的話要能信,豬八戒都變楊貴妃了!
夏小皂回瞪他一眼。「我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嗎?」
她或許有很多缺點,但勇於認錯和負責任絕對是她身上惟一、僅存、殘剩的優點。
放棄上樓的動作,她轉向餐廳的冰箱取出一瓶冰開水。「我又不是瘟疫,想像力別太豐富好不好?」
「你必須馬上回去。」一旦讓小皂的媽查出她的寶貝女兒「投奔」這裡,他又要有理說不清了。
她咕嚕咕嚕灌了好幾口水,精神不由一振。「太遲了。」
「什麼意思?」自她出現起,他似乎一直處於下風。
「剛才在半路因為行李太多了,我就順手把一些比較不重要的東西扔進山溝裡去了。」
關紂實在受不了她這種含糊其詞閃爍不定的說話方式,一樣的年紀為什麼「代溝」這麼深?他實在搞不懂。
「你所謂『不重要』的東西,不會是指護照和簽證吧!」
「好像是!」她又故意模稜兩可了。
「夏小皂,你存心吃定我?」這狡猾的小鬼頭!他氣得火冒三丈。
「別吼!你又不是食物我怎麼吃得下,再說——」她上下打量他。「我看不出來你有哪點可口的樣子——」
也不知她是真的沒神經或故意,他們之間的舌戰,關紂從沒贏過,理所當然,這次又敗得一塌糊塗。
「我馬上打電話叫你媽來帶你回去。」這是他惟一想得出來的殺手鑭。
「好啊,你叫嘛!」她一屁股坐上階梯,沒勁喝水了。「你可不知道我在英國過的是什麼日子,每天一睜眼就是上不完的課……」小自穿衣穿鞋,大至上電腦課、插花班,學習鋼琴、繪畫……她母親為彌補親子間多年的空白和急於洗刷她野猴子的形象,無所不用其極,把她當成八寶鴨的猛填,還嫌她吸收得不夠快。
幹麼!又不是七月半,她何必呆呆做那只鴨呢!
看夏小皂頹喪的小臉,關紂有些不忍了。
敢情他大姊氾濫的母愛嚇壞習慣在山野林間自在生活的夏小皂了?他能體會她被拘束的不自由感,把一隻野猴關在金絲籠是不道德的,他也從不看好小皂能在異國待多久,一年半,已經超越他的預估,算了不起的了。
「算了,那麼遠一趟路,你的房間反正是空的,就住下吧。」心軟是他最大的致命傷。
少了她的日子,耳根雖然清靜,可有時候還真空洞呢!
「YA!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動之以情,對付她舅舅永遠是無往不勝的。
「少來。」關紂笑罵。
夏小皂那一套他早背得滾瓜爛熟,不是他願被牽著鼻子走,而是她是他外甥女,不寵她寵誰呢?
望著夏小皂蹦蹦跳跳的背影,他吁了口氣。
「其實野丫頭有什麼不好呢,天鵝雖然漂亮,鴨子也有它可愛的一面吶!」
他從不奢望改造她,會蠻幹一通的也只有他那個愛女心切過頭的金枝玉葉姊姊。
☆☆☆
換上舒服合身的居家棉罩衫,夏小皂惡習難改的順著樓梯扶手快速滑下來。
「我的……好小姐啊!」很不幸的是,捧著一推剛收進來白被單的哈秋嫂又首當其衝。
「滑壘成功?」她雙手攤開,立定身形後小小聲地說。趁著哈秋嫂手忙腳亂還來不及開炮,她早已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你呀,一回來就故態復萌了。」小辮子立刻被人揪住。
正由側門進來的關紂,把一切滴水不漏地看進眼底。
他很不想搖頭,但腦袋卻不受指揮的直晃,唉!牛就是牛,牽到北京也不會變金牛。
「你該不會把這些毛病統統帶到英國去吧?」
那古老又保守的家族最見不得這種「沒教養」的動作了。
夏小皂哈笑混過。
她還真身體力行過,而且把為了護衛一屋子珍貴古董的年老管家駭得口吐白沫。
當然,她不是故意的,是他太大驚小怪。
「我出去一下。」她翻箱倒櫃,找出一個滑板。「咦,誰幫我換了新滑輪?」
「還有誰,史伯嘍。」史伯是星光旅館的長工,專修一切東西,不管水管堵塞,籬笆壞了,甚至馬桶不通,他也有一手,是個「萬事通」。
關紂一直不明白為何簇新的東西只要一經夏小皂的手,不到兩三天就魂歸離恨天,女孩子的破壞力強悍到這種地步實在是……
「我去謝謝他。」她就知道史伯是疼她的——雖然大多數時間他老指著她的鼻子跳腳。
「聽我的建議:你真要謝他不如不去的好。」關紂毫不留情澆她一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