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意到她用的都是左手。
幸福也是。她經常左手拿筆在他的筆記本上塗鴉,三兩下就勾勒出一個神氣活現的卡通人物。他告訴她右腦發達的人適合當藝術家,她卻譏諷的說那是個吃不飽餓不死的行業……
左撇子——特徵A,吻合。
「什麼鬼天氣啊,主辦單位競連冷氣都捨不得開,省錢買棺材也不是這種省法,狗屎……」
只見苻蘋一邊踢掉腳上的三吋高跟鞋,一邊不斷流利的咒罵著。
他差點大笑。好熟悉的口沒遮攔,當年他就曾被幸福的滿嘴三字經給嚇到。
特色A,吻合。
「小金死哪去了,我一個人怎麼換衣服弄頭髮啊,豬頭!」
她又啐了一句,然後走到衣桿旁邊:心不甘情不願的取下衣架上的大紅禮服,套進雙腳,然後小心翼翼的往上拉。
那是件緊身禮服,她顯得有些吃力的邊拉邊調,讓衣服貼著她的身體曲線起伏。
他並未刻意躲避,但她專注的和衣服在奮戰,因而沒有發現站在身後的他。
衣服拉到腰部,她停下動作想了片刻,然後褪去胸罩往旁邊一扔,再繼續將禮服往上拉。
哇塞!
看著她那水滴型完美的胸線,他不禁臉紅心跳、口乾舌燥。
那一夜,她也是這樣褪下內衣對著他展露自己的。
那時早熟的她已經有著令男人噴鼻血的身材,她拉起他的手掌貼上她赤裸的胸房,聲音顫抖——
「風邑,你聽我說,這是我唯一可以給你的東西。」
那一夜,卻也是最後一夜。
無名火斷了他跟她之間的所有聯繫。
他陷入回憶中,直到被苻蘋的咒罵聲給打斷。
她好不容易穿上整件禮服,誰知背後的拉鏈拉到一半就卡住了。
他向前一步替她拉上。
「小金,妳可回來了,穿這件衣服簡直要了我的命,還不快點幫我弄頭髮,妳是存心害我遲到挨罵……」
她連珠炮似的抱怨,同時雙手並用的抽掉髮髻上的夾子。過了幾秒鐘,察覺到背後沒有半點反應,她轉過身子。
她看到了他,臉上的神色由驚愕轉為狐疑。
發現她並沒有認出他來,他不禁感到些微的失望。
他用手指為她梳順披散的卷髮,在她濃妝的右眼角找到一道幾乎無法辨識的淺疤——
特徵B,賓果!
三個完全吻合的特徵與特色,有如「芝麻開門」口訣,霍的一聲開啟了記憶之門。
幸福的鄰居黑炭一直暗戀著她,有一天,他為了宣示所有權而找風邑單挑,幸福氣急敗壞的趕來勸架,卻被酒醉的黑炭失手用破酒瓶給劃傷了眼角。
「哪天我葛屁了,你就憑這道疤來認屍。」
這是她在受傷後對他說的一句玩笑話,此刻由他口中說出竟毫不困難,記憶出乎意料的清晰。
「你……」臉上的狐疑瞬間褪盡,她張大了嘴。
他伸手輕撫那道淺疤,微笑著對她說:
「嗨,幸福,好久不見。」
第三章 重逢
「嗨,幸福,好久不見。」
苻蘋張大了嘴,瞪著這個嘴角微揚的男人。
他剛才叫她什麼來著?
這個男人,那麼高、那麼壯、那麼瀟灑、那麼自信、那麼不同,可是他叫她……
「幸福,」他注視著她問:「還記得我嗎?」
她端詳了他幾乎一個世紀之後,總算開口:
「喬風邑?」
不穩的聲音洩露出她心裡的震驚與不敢置信。
「我是。」他說。
又端詳了他幾乎一個世紀,她仍舊疑信參半。他的變化實在太大了,讓人一時間無法接受。
她輕聲問:「你的眼鏡?」
「我動了角膜雷射手術,現在我的視力一點二。」他對她眨眨眼。
她又問:「你的身材?」
「在美國我迷上運動,正好彌補我青春期的發育不良。」他屈起手臂,展現他的肌肉。
對於眼前的他,她有太多的疑惑。「你的……」
他舉起手打斷她——
「時間是最好的易容師,在我的眼裡,妳也和以往不同了。八年前的妳頭髮短得像個小男生,而且身材好像也沒這麼玲瓏有致。幸福,我們都變了,不是嗎?」
是啊,一切都變了。
她的內心飽受衝擊,不知該如何看待這突如其來的狀況。
這時——
「苻蘋,快快快!快輪到妳了!」
門突然開了又關上,一個女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一邊大聲嚷嚷,I邊把她推到化妝台前的椅子上,火速弄著她的頭髮。
那女人顯然是個極有經驗的造型設計師,三兩下就搞定那滿頭的卷髮,接著開始整治她臉上的妝。
苻蘋任憑她擺佈,卻忍不住用眼角偷瞄著退到一旁的他,整個人因剛剛乍見他的震撼而昏沉不已。
「姑奶奶,妳也幫幫忙,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好嗎?」
被這麼一喊,苻蘋馬上回魂。
「我哪有!自己不知道死到哪裡涼快去了,等到火燒屁股才來大呼小叫!」
「對不起啦,我拉肚子嘛,今天早上吃的鹹豆漿肯定有問題,跑三次廁所了咧。」
說完,她焦急的東張西望。
「慘了,化妝箱呢?」
「吼!小金,我真的會被妳給害死。」苻蘋趕緊幫忙找了起來,延誤上台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是這個嗎?」
風邑注意到雜物堆旁邊有一個紅色小方形箱,提起來問。
「啊,找到了!你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小金接過箱子,並誇張的道謝,一面打開化妝箱取出用具。
「觀世音菩薩?就怕有人當我是凶神惡煞,避之唯恐不及哩。」
他雙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看著鏡中的倩影。
只見她眼睫低垂,沒事人般的幫忙遞粉撲拿唇筆。
她對他的話聽而未聞,因為她根本還沒從那震撼中清醒過來。
「他是誰呀?」
小金在她耳邊悄聲問,從鏡子中好奇的打量他。
「不知道。某週刊的記者吧。」
她胡亂應著,強迫自己回魂。她是這場禮服秀的壓軸,完美一向是她的堅持,她不該分心的。
門被打開,一個時髦的女人匆忙走進來,大聲催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