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回去了。」
唉,還是擔心啊!他可憐沒人愛的少主。
儘管憂心如焚,進退兩難的老僕還是要囉唆一番,「請姨婆好好照顧我家少主,他在家的時候吃了很多苦……」
可說歸說,老僕心中著實懷疑,一個小巧可人的小姐,柔弱的氣質真有能耐照顧他家性子不定的少主人嗎?
「我會的。」紅綾飛快答應,並不知道這一應許將會扛下什麼樣的重任。
「還有……」老僕把連夜抄寫有關他家少主習慣、嗜好的清單掏出來,卻被火觴扯過去撕得粉碎。
「你說夠了沒有?說完就快滾!」火觴最恨人家戳他痛處,偏偏這老頭哪壺不開提哪壺,老是把他吊在心坎上,當他是無能懦弱的笨蛋。
「是,老奴回去了。」會吼人,表示他家少主總算活過來了,這一路他比天氣還陰森的樣子真教人提心吊膽。
「別在這裡給我丟人現眼!」火觴紅了眼。一個龐大的家族沒有誰敢多看他一眼,為他操心的居然是個僕人,哈哈哈……可惡!
一直插不上話的紅綾突然出聲,「你真是個好人,為了不讓老爺爺擔心故意說反話呢。老爺爺你放心,我是姨婆耶,我會照顧他的,您放一百八十個心好了,我……還有一個親人呢。」她茫茫然的眼睛露出一線曙光,幾天不知笑滋味的她打起了精神。
「你?就憑你……」火觴睨著比他還矮一個頭的丫頭片子。
「就是我,你以後要叫我姨婆喔。」老實說,紅綾是有點懼怕火觴勾魂攝魄的眼睛,不過,一曉得他們兩人從此以後要相依為命,對他的觀感立刻有了改變,是一家人嘛,又在她舉目無親很傍徨的時候出現,那種感覺就像在大海中看見一根浮木,她立刻抓牢,再不放手。
她知道,縱使他老是惡聲惡氣,從頭到尾沒對那可憐的老人家展露一點親切,可是,她爹娘說過,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心情攤在太陽下,也許他就是那種外冷內熱的人。
她相信只要經過一番特訓,他會變成一個能夠溝通的好男人。想到這裡,紅綾認真的把火觴仔細看了個明白。鬈翹的黑髮往上梳,露出額頭的風流尖。大冷天的只穿一件寶藍背心,卷褲管的七分褲,休閒布鞋,古銅色的胳臂上有個臂環,雕著光芒四射的太陽,閃閃發亮,非常的顯著奪目。一單一雙的眼皮下燃燒著敵意,尖銳的臉上全是不馴的恨意,神情叛逆,挑釁的眉表明只要誰敢侵犯他,就有可能被大卸八塊。
這樣的人看起來不是很好相處,她恐怕要有超強的心臟才能承受他惡劣的態度。
☆ ☆ ☆
真正的困難從兩人相處的第一秒開始。
「這是什麼鬼玩意?」老舊的灶旁是張簡陋的木桌,紗網罩著一堆祭祀剩下來的粗食。
「對不起,本來應該還有一些肉的,可是姑爹說他家孩子多,就帶回去了,今天你將就著吃,等明天天氣放晴我再去想辦法。」她是人家的姨婆,張羅吃的是她的責任,呼!「養小孩」似乎不是簡單的事。
「別要我吃這些豬食,這到底放了幾天?」一鼻子的餿味,東西早發霉了她不知道嗎?
她扳起手指,抱歉地擠出微笑,「我不大清楚耶,它們看起來還好好的嘛。」
花花綠綠的菜色是多了些不常見的黑點,這樣就不能吃了嗎?好浪費。
火觴把所有的東西掃進垃圾桶。
「你是女人吧,煮點新鮮的東西來吃。」
「哦,好吧。」是誰規定女人就要掌廚的?那些鍋碗瓢盆看起來都帶著陌生感。
結果,硬著頭皮上場的紅綾三秒鐘後就被判出局,換手了。
她不是敗在笨拙的廚藝或火觴的同情心下,是她太矮,矮得夠不著廚房的任何器具,為了避免一頓飯還沒到口就出人命,沒耐心的他勉為其難地捲起袖子準備煮他這輩子的第一頓飯。
除了身高足以耀武揚威以外,火觴的做菜功夫只能用一個「遜」字形容。
就算被人家當怪物,他的臉色也沒這麼難看過。
「一餐不吃餓不死人的。」他氣得摔掉讓他十根指頭都起泡的鍋子。媽的,那些天生會煮菜的人都死哪去了?
一氣之下,他板著臭臉回房睡大頭覺,留下滿目瘡痍的廚房給紅綾。
好隆重的見面禮。紅綾這樣覺得。
蹲下身慢慢收拾殘局,她不知花了多少時間才把廚房恢復原樣。長時間蹲著的她把抹布上最後的殘渣放進水槽,也許是蹲太久了,突如其來的暈眩和滿眼星星讓她差點摔倒。捂著餓過頭的肚子,茫然中才想起來,她似乎很久很久沒有吃過東西。
家裡發生一連串的事情,她忙著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長輩支使,一下守靈,一下跪在墳前,像傀儡的走來走去。除了怕人非議,沒要求她張羅吃喝伺候那些美其名來幫忙卻不知道幫了什麼忙的親戚,她什麼事都做了。
感覺上她有一世紀那麼久沒睡過一場好覺,也沒吃過一頓好飯。
「娘……爹爹……」
有爹娘的日子跟失去後居然差這麼多。
硬撐著爬回自己的床,不知道什麼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漆黑如墨,又冷又餓的她緊緊捲住被子,長夜漫漫,她茫然地想著她的未來在哪裡。
疲累戰勝飢餓,好不容易闔上雙眼,但是,在夢裡她彷彿聽到風雪的呼嘯聲正快速地包圍住她。
不自覺地輾轉反側,夢魘緊扣住她極為疲倦的身子,除了不停的囈語,大量的汗濡濕了她的發和鬢。
透著微光的門口,火觴看見她不安的情況。
從熟悉的地方來到陌生地,他的適應力沒有強到一上床就能呼呼大睡的程度,本來就心煩得睡不著,大風雪又來湊熱鬧,讓他更加心神不寧,乾脆爬起來找水喝。
此刻透著微光望去,紅綾的身形輪廓也顯得朦朧,只穿一件單衣的她因為不停的翻轉,渾然不覺腰際的肌膚裸露出來,舊式的睡衣袖口也滾到手肘處,一截藕白的手臂看來透明如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