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了。」他的回答充滿苦澀,視線垂下瞪著被姑姑捉住的臂膀,輕柔的掌握像是沉重的枷鎖,彷彿是為了阻止他逃脫。
古天樂暗暗歎口氣,視線抬起,越過姑姑燦爛的笑顏,看向隨後迎過來的姑丈。
「姑丈好。」他朝向來疼愛他的長者綻出發自內心的開朗笑容,「爸媽要我為他們不能前來祝壽跟您道歉……」
「不過是小生日,沒什麼。」紀先生示意侄兒不必放在心上,圓圓的臉上儘是慈愛的笑意。「你爸爸的身體要緊。今天早上他們還打電話來給我祝壽,害我都不好意思,小生日弄得大家這樣慎重。」
「那爸媽有跟您透露,囑咐我轉交送您的生日禮物是什麼嗎?」古天樂開玩笑地道。「如果沒有的話,我就自肥了……」
「那怎麼行!」紀先生裝出氣呼呼樣,「那個掐絲琺琅鼻煙壺可是我求很久,你爸爸才答應割愛的,可不能讓你私吞!」
「那種東西我怎麼吞得下去?要吞也要吞我帶來祝壽的頂級紅酒呀……」
「頂級紅酒!」紀先生吞嚥了下口水,饞得聲音都要顫抖起來了。「是上個月,佳士得拍賣的那批嗎?」
「沒一批,我只有一瓶。」
「那……」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古天樂朗聲一笑,乖乖奉上包裝精美的提盒。
「雖然沒有新辭,卻是天樂最誠摯的心意。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好好。」紀先生笑得合不攏嘴。
「你們兩個聊得倒挺開心的,都忘了我嗎?」紀太太嬌嗔道,兩人才將注意力轉回她身上。
「天樂,姑姑給你介紹……」得到侄兒的注意力,紀太太迫不及地開口。
「我們等一下再聊吧,姑姑。」不管她想介紹什麼人,古天樂都不打算要認識,綻出閃亮的笑容,技巧性地轉移話題,「您看滿廳的客人都跟天樂一樣等著要替姑丈祝壽呢!」
「是嗎?」紀太太不以為然,那些翹首期盼的閨女,等待的可不是替她老公祝壽。
「天樂說得對。」紀先生以眼神示意妻子不要操之過及。「我們不能只顧著跟天樂閒話家常,卻怠慢了一屋子的客人。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聊,天樂又不會跑掉,急什麼嘛。」
「好吧。」
老公都這麼說了,紀太太也不便堅持,拉著古天樂跟從丈夫來到大廳中央,樂隊在指示下演奏起「生日快樂」的樂聲,燈光調暗,訂製的三層蛋糕便被推了出來。
燭光下,多寶格造型的蛋糕讓賓客們忍不住迭聲驚歎,紀太太得意地催促丈夫在眾人的歌聲中許下心願,一口氣吹滅蛋糕上的蠟燭,以顯示他到五十歲仍是中氣十足,活跳跳得一條龍呢。
古天樂低聲向姑丈告退,說要去洗手間,趁著姑姑的注意力放在幫丈夫切蛋糕上,溜出人群,快步離開宴會廳。
紀家對他而言,就跟自家一般熟稔,古天樂在洗手間待了一會兒,不慌不慢地走出來。
他沒有循著原路回去大廳,而是左轉至廚房的方向,隨著推門進去,蒸騰的熱氣洶湧而出,古天樂不以為忤,舉步踏進,泰然自若地向正在忙碌的外燴人員點頭招呼,繞過他們,走到盡頭,那裡有一道通往後院的門戶。
後院裡種滿香草植物,在午後的驕陽曝曬下,散發出混合著陽光的清新香味。
古天樂無心欣賞,沿著碎石子小徑繞到前庭,快步走向他那輛銀色的保時捷。
正當他解除愛車的保全設定,準備打開車門時,一道急促的聲音從他左後方喊住他。
「帶我走!」
他驚愕地轉回身。
「不帶我走,你也別想走!」
*** *** ***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講出這種話來,林珍呆呆地回視眼色如冰、臉上醞釀著怒氣的男人,一股膽怯自心底升起,雙腿顫抖如深秋時分搖搖欲墜的枯葉,彷彿隨時都會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垮了下來,陣陣灼熱從她耳根處疾速往上竄。
心裡大叫著完了完了,她不但追他追到這裡來,還說出這麼恬不知恥的威脅,古天樂一定拿她當花癡看了!
想到這裡,強烈的羞愧幾乎要驅使她向他低頭認錯,並設法說服他跟自己相信,她不過是開玩笑。
他想走儘管走,不必理會她說什麼。
另一道意識卻提醒她,一旦放他走,兩人將不可能再有交集。
這讓林珍喉頭緊縮,呼吸困難,前所未有的混亂情緒在體內洶湧。
一邊是來自道德的勸說──用威脅的手段留住個不情願的男人太卑劣了;另一邊則是情感上的渴望──想到再也見不到古天樂,便絕望得想死掉。
而她一點都不想死,為什麼不能耍點手段為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心意在情感和道德兩端掙扎,芳心被拉扯得好疼痛,道歉的話便難以吐出了。
「妳說什麼?」
直到那夾帶著輕蔑和不耐煩的男性嗓音傳來,破壞了兩股力量的平衡,芳心遂往情感那端傾斜。
反正現在道歉,古天樂也不會對她有多好的評價。放他走,只是被他看扁!
半是自暴自棄,半是惱羞成怒,促使她刻意忽略盤據心底的罪惡感,用一種冷冷的倔傲回應他。
「看你是要被我一個人纏,還是要應付一屋子花癡!」
古天樂怒目瞠視,不敢相信她真的在威脅他!
瞧她留著清湯掛面般的及肩長髮,一張上著淡妝的臉蛋娟秀可人,看起來就像女學生般清純、不具威脅性,若不是那雙圓圓地瞪來的眼睛裡充滿不容人撼動的決心,他還不敢相信她是認真的。
「妳妳……」
「怎樣?!」她不客氣地道。「繼續『妳』下去,等到驚動令姑媽,及那一屋子等著跟你相親的小姐們,你就跑不掉了!」
聽到對方在「令姑媽」及「一屋子等著跟你相親的小姐們」都加重了語氣,古天樂備覺威脅。儘管心裡氣憤,也絕不願意屈服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的威脅下,但一想到若被姑姑逮回屋裡,就得面對一屋子拿他當金龜婿狩獵的女人,頭皮不由得一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