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停手!」花盼春搶走那條抹布,花迎春想拿回來,但是被花盼春瞇眸瞪得縮回手。「你現在腦子裡浮現了什麼?」
「呀?」
「就是現在,你在想什麼?」
花迎春抿嘴,「……嚴慮。」
手一停下來,她沒辦法假借忙碌來忘卻他,他在她的腦海裡出現,冰冷冷地看著她,一直一直重複而堅定地告訴她,他不愛她、他討厭她、他要休掉她。
「果然又是那傢伙。他說了什麼傷你的話?這是做了什麼傷你的事?」
「那都不重要,我和他沒有關係了。」花迎春不想再談,走向角落去拿竹帚,要將方纔掃過的地再掃一次。
「既然沒有關係,你為什麼要害怕得一直讓自己忙碌?」花盼春搶走她的竹帚。
花迎春轉身去櫃檯拿算盤撥,佯裝自己算帳算得好忙好忙,花盼春又搶去算盤;花迎春改拿帳本死盯著,妄想多看幾眼後,上頭會自動跳出好多筆進帳,花盼春不讓她如願,奪去破帳本,花迎春乾脆去排桌椅。
花盼春氣呼呼地擦腰看著花迎春裝忙,她美眸一瞟,不再追著花迎春問,乾脆自己去搜花迎春的房間還比較快。
她那份破稿裡通常都會清清楚楚寫下她和嚴慮的一點一滴——雖然大姊不承認,但那份破稿壓根就是她的日記!
*** *** ***
谷月惟眼角邊掛著眼淚要掉不掉,晶瑩剔透地懸在睫上,她咬著發紅的小嘴,時而停頓,當她不說話時,她會悄悄揚眸看著不遠處正在繪景的嚴慮,她停頓太久時,嚴慮才會出聲。
「接著說。」
谷月惟顫了顫,聽話地接下去,「她手被炭火燙著,很疼很疼,可是想到夫君吃下她熬的湯,一定會眉開眼笑,所以這樣想時,她就覺得一點也不痛了。」她又停下來,想著那時舅媽是如何說著這個故事,她只記得舅媽邊說還邊哭,一邊抹眼淚一邊說書說得猶如身歷其境。
呀,想到了。「可是壞丈夫不但沒有感動、沒有感謝,還叫她滾開。」
沒錯,他說過要她滾,還喝令她不要妨礙他辦正事,然後他便出門了。嚴慮記起這一回事,那時工地發生了災難,幾塊大石壓倒下來,工人三死五傷,他口氣是急又衝了些,而她啥事都不清不楚,只一心端著熱湯要給他喝,那時她的笑臉迎人,他竟然沒有印象。
「接下來有兩天舅媽沒說故事。」
「哦?」嚴慮正好畫完一景,擱下筆。
「舅媽說小娘子還在哭,到現在眼淚還沒停,所以沒空發展新故事。」
嚴慮沉默不語。如果他好聲好氣跟她說明事情輕重,她不會死纏著要他喝湯,說不定反倒催促著要他趕緊出門去查看工地,而他不但沒說,還冷顏撇下她,所以她的眼淚無法停下。
「那壞丈夫真是太差勁了。」嚴慮自嘲道。
「舅媽也是這樣說的……」谷月惟不明白為何舅舅向娘親「借」了她來,就只是要聽她說故事——說舅媽提過的故事——她平時連話都不太說得清楚明白,說書的精采程度還比舅媽差,舅舅為什麼要找她來說故事呢?而且還一連聽了好幾天。
「哭完了兩天,她又說了什麼?」
谷月惟想了想,她腦子裡的故事只有片段片段,所以只能挑記憶最深——也就是花迎春說得最激動的橋段。
「還有一回,壞丈夫生辰,小娘子要替他作壽,她早上還特別跟壞丈夫說要他晚上早點回來,壞丈夫也允諾她了,小娘子高高興興準備了整整一天,可是壞丈夫沒有回來,她等了一整夜,一直到隔日早上,他都沒有回來。」
「壞丈夫和朋友去慶祝完工,喝醉了,在朋友家借住一宿。」
「咦?舅、舅舅,你也知道這個故事嗎?」
他何止知道,他根本就是故事裡的人物。
嚴慮對外甥女輕輕搖頭,再問:「小娘子又哭了嗎?」
「舅媽沒說,她只說小娘子整夜都擔心壞丈夫的安危,提心吊膽的,壞丈夫回來卻連句抱歉都沒有,她將要送壞丈夫的生辰禮物燒掉了,燒完的灰還拿去包成包子給壞丈夫吃。」
難怪他覺得有天的包子餡味道奇怪,她還騙他說是新口味,要他多吃幾個。
「再接下來的故事呢?」
這回換谷月惟搖頭,睫上的眼淚落下,「接下來,舅媽就走掉了……」一方面她有些難過,她喜歡舅媽,因為舅媽是那麼有耐心地讓她不害怕她,接近她,陪她玩,陪她說話;一方面則是她害怕舅舅對這個話題會生怒,畢竟娘親總是在她面前說舅舅有多討厭提及舅媽的離開。
嚴慮不再說話,似乎低聲歎氣。
「舅、舅舅,你不要歎氣,故事雖然還沒有說完,但是結局一定是好的,我聽過的故事都是這樣的……」谷月惟以為嚴慮是因為沒能聽完故事而歎氣,笨拙地想安慰人,「小娘子那麼愛壞丈夫,壞丈夫一定會被她感動的,也會愛她的。」
對一個孩子而言,故事圓滿是天經地義的事。
「愛……嗎?」
聽著谷月惟在說故事,任何一個人也都知道小娘子是深愛壞丈夫的。為什麼呢?他對她又不體貼也不愛憐,她為什麼愛他?他有什麼值得她愛的?而他竟然遲鈍地沒察覺到她愛他?
他竟被她如此深深愛著……
而這一刻,他開始認真思考著——
他也愛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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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迎春拎著竹帚從飯館外走進,她近來將小飯館打掃得一塵不染,再也摸不出半粒灰塵,現在改將魔爪伸向館外大街,閒來無事就沿路自街頭掃到街尾,直到掃至盡興才肯回來。
「寶叔叔,隔壁那塊大空地最近好像進出的人越來越多了?」她轉至後堂洗手,洗完才出來幫寶叔叔一起揀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