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野浪小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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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頁

 

  她與他被壓在石礫堆裡等待救援,直到身上落石全被搬盡彷彿過了好幾個時刻的遙久,工人們要挪動傷勢嚴重的嚴慮時,卻無法將他從花迎春身上搬起,他雙掌緊握在花迎春手上,即使昏迷過去仍不放開手,工人們試圖扳開他的十指卻失敗。

  花迎春被濕濡的鮮血給嚇得直啜泣,又見嚴慮這般,她完全止不住眼淚,幫著工人們想掙脫嚴慮的箝握,同樣徒勞無功,她忍不住嚷叫,「嚴慮,你放手,快放手!你傷得很重呀……」

  不行,扳不開。嚴慮已失去意識,卻握得恁緊。

  花迎春鼻一酸,想起他護她的心意,想罵他呆又想抱住他哭——

  「嚴慮,我沒事了……你瞧,我沒事了,我半點傷也沒有,身上連條刮痕也看不見,我沒事,真的……沒事……」花迎春一邊說,一邊慢慢抽回覆在他掌心下的拳兒,竟奇跡般地輕易抽出。

  聽見她說沒事,所以他安心了,所以他才甘願鬆了手嗎?

  花迎春狼狽地自他身下鑽出,什麼也無暇去管,她的腹間發出尖銳的痛,那不重要,她牙一咬便強忍了下來;她的耳朵還迴響著炸聲餘音,再聽不見其他,那也不重要,她看見嚴慮灰衫背部全是血與沙,還有幾塊尖銳些的碎石是插在他身上的!

  腥血的味道讓她想吐,胃又是酸又是痛,翻攪不已,她勉力嚥下,根本不敢想像灰衫底下是怎生的血肉模糊!

  「嚴慮——」

  「花姑娘,你真的沒事嗎?沒事就讓一讓,快!那塊大木板先拿過來!」

  花迎春被擠到一旁,幾名工人搬來工地一角的大木板將嚴慮搬上去,吆喝一聲,四人扛起大木板,腳程飛快地將嚴慮送往大夫那兒搶救。

  花迎春怔仲了幾個眨眼的時間,微微喘氣,扶撫著腰腹將自己撐起來,一步比一步更艱難地隨著嚴慮被送走的方向跟去。

  嚴慮……

  「花姑娘,你要不要也躺塊木板,我們找幾個兄弟一塊抬你去看大夫?」留在原地的幾名工人見花迎春蹣跚顛躀,伸手要去扶她,她卻沒停步。她的聽覺還沒完全恢復,聽不見工人的關心,她只一心要去看嚴慮的傷勢。

  他看起來好糟好糟……

  當花迎春扶牆扶地來到范家藥鋪裡,嚴慮已經被人打包好,臥伏地安置在藥鋪後室的榻上。他身上纏著無數層的紗布,紗布間透著些紅紅綠綠,紅的是血,綠的是藥。

  「他要不要緊?」花迎春隨手捉住屋裡一個人便慌問。

  「傷得很重,但命是保住了。」至於骨頭斷幾根,背上的肉被削掉幾層,火藥爆破的燒傷還有拔掉多少顆尖石所留下的窟窿就甭提了,省得嚇到她。

  「是、是嗎……那就好……」花迎春寬了心,整個人幾乎要癱軟下來,短短一句話花去好大力量才說完。

  「但你看起來不太好。」被花迎春當浮木捉著的男人溫雅一笑,輕緩但也不容拒絕地將她帶往嚴慮身旁空出一半的床榻,要她躺下。

  花迎春怕壓著嚴慮,臀兒才一著床又急呼呼彈跳起來;那男人按下她的肩,「想保住肚裡的孩子,你最好安分躺著。」

  「你……」看得出她有孕在身?

  「我是大夫,聽我的。」那男人用笑容命令,「躺著。」

  花迎春真的也覺得肚子不舒服,便也不多爭執與逞強,不過她還是注意避開嚴慮,生怕弄疼他的傷處,花了不少功夫才躺平身子,手腕讓人把住,那自稱大夫的人正為她診脈。

  「梔子,先捉這帖藥熬,要快。」他臉上的笑容還鑲在那兒,沒診脈的那隻手飛快執起筆,俐落寫下好幾味藥名,口氣略急地交代身旁男孩。

  「是!」

  「你閉上眼休息,放緩吐納速度。」

  花迎春照做,吸吸吐吐幾回,腹部的痛不知是習慣了還是減緩,她有力氣再開口,「他真的會沒事吧?」此時她最關心的還是嚴慮。

  「內傷加外傷,但絕對沒你嚴重。他只有一條命,你關係到的是兩條。你得躺好幾天不能下床了。」

  「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耳朵還在痛,但聽聲音已經聽得很清楚了。

  「你得躺好幾天不能下床。」大夫重申,不疾不徐。

  「我肚子常會痛,一會兒就過去了,不礙事。」

  「你只是運氣好。你若不想要孩子,喝帖藥就能清除得乾乾淨淨,不用又跑又跳地想流掉他。」

  「我要他的——」花迎春急道。

  「那麼你是一個差勁的娘親,你完全沒有在保護他。」

  「我……」她無話可說。這個大夫在數落人的聲音都像在淡笑,卻比起指著鼻心罵人更具火力。

  「累了就先睡,等藥熬好,梔子會端來讓你喝下。」大夫遞來一方素帕,花迎春原本不明其意,他笑笑,做了做抹臉的動作,花迎春才發覺自己哭得一塌糊塗。

  「嗯。」

  大夫離開房間,花迎春又偷偷張開眼,往身旁的嚴慮望去,要用雙眼確定他平安無事。

  他明明傷得這麼重,為什麼大夫還說得雲淡風清?紗布幾乎快將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找不到有哪個部分是安然無恙的,他真的沒事嗎?

  「嚴慮?」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手指顫抖到無法探查到他有沒有在呼吸,她另只手牢握住自己的手腕才勉強穩住自己,再探,終於感覺到溫暖的熱息。

  花迎春這回放鬆地哭了,哭中帶笑。

  她總是不能釋懷他對她的冷淡,不能諒解他的冷情,不能適應他的冷漠,她想要他對她再好一點,按照她所希望的好。

  但嚴慮永遠不會變成花迎春,他做不來她想要的風花雪月,對他而言,他認定能讓她溫飽、不愁吃穿便是他一輩子必須做到的事,但對她而言,她要他哄著寵著,貪心要他除了給她吃食無虞還要花費心思憐愛她。這些在嚴慮眼中卻不能當飯吃,一句甜言蜜語不如一條黃魚來得值錢,他就是這樣實際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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