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他的工作,她忍不住笑。「你也算是黃金單身漢了,怎麼會沒有女朋友?」
「小時候,我媽媽告訴我,只要書讀得好,女孩子會在大學校門口排好隊等我挑。」
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讓她笑開了。
「到大學後,才發現是男孩子擠在大門口排隊等女孩子。」
「工作之後總有女同事吧?」
「女孩子?」他誇張的叫,「那根本是世紀珍寶,每次一到中午,送便當的妹妹來時,全公司的單身漢都擠在窗邊看。」
水芹覺得有趣,「在窗邊看怎會有機會?幹嘛不和她搭訕。」
「那是高階主管才能有的機會。」
她哈哈大笑。
「你年薪百萬,條件又好,還怕找不到對像?」
「在竹科,最不缺的就是我這樣條件的男人,最缺的是年輕漂亮的妹妹,我們是有錢花沒桃花啊!」
看完電影,他們相偕走了回來,直到家門口時,水芹揮手和他道別,然後轉身拿鑰匙開門。
「水芹。」
她回過頭,只見邵建亞大步走到她面前,像下了莫大的決心。「你覺得我怎麼樣?」
水芹愣在當場。
他一鼓作氣的告白,「我阿嬤很喜歡你,我媽媽很喜歡你,我妹妹很喜歡你,我爸爸也很喜歡你,我--我也很喜歡你。」
他緊張得深吸口氣,續道:「我是很認真的,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追求你?」
見她沒有反應,他再接再勵,「我有房子、有車子、還有存款,我身體健康,喜歡動物和小孩,我不是很有情調,但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話畢,他漲紅了臉,侷促的抓了抓頭髮。「我爸說追女孩子還是直接點好。」
她仍愣愣的看他。
他又加了一句,「我妹說要浪漫點,要送你東西,我不知道要送什麼,你喜歡什麼?」
他的話讓她有了一絲笑意。
看見她笑,邵建亞也勾起嘴角。「我--唉!我不是很會和女孩子說話。」
「我知道。」她輕聲說:「是台灣教育教的。」
他哈哈大笑。
邵建亞的真摯誠懇讓她想起一個人,一個心直口快的傻大個。
走進家裡,她重重的將自己拋在沙發上,抱著兔子靠墊,將自己的臉深深的埋進那長長的絨毛裡。
「小克,有別的男人追我了,他人很好,跟你有一點像。」
不,那種認真,近乎傻氣的執著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她喃喃低語:「你太可惡、太可惡了,一年多了,我都等你一年多了,你還要我等你多久……」
「小克,我好想你。」她蜷縮成一團,聲音哽咽。「你怎麼還不回來?」
她抽抽噎噎的哭了又哭,最後沉沉的睡著了,靠墊已被眼淚所濡濕。
*** *** ***
第二天,邵建亞仍然準時出現在她面前,仍是安靜的微笑,仍是坐靠窗的位置。「給我一杯曼特寧咖啡。」
唉∼∼
一天、兩天、三天、一星期……
「今天,給我一杯藍山咖啡好了。」
她端上咖啡,靜靜的瞅著他,看得他坐立難安。「怎麼了?」
她歎了一聲。「希望你下次來的時候,是和你的女朋友一起來,我會請你們喝咖啡。」
他的臉色瞬間刷白,眼底閃過一抹受傷。
「拜託,不要這樣子看我,我們是不可能的。」她低聲道。
「是不是因為你以前的男友?」
她呼吸一窒。
「我知道你以前有一個男朋友,這間咖啡店是你們一起開的,我很早就知道了,」她看來很脆弱,白皙的臉色甚至有些透明,他放低了聲音,不想嚇到她。「我知道你忘不了他,可是,人總是要向前看,有些事終究會成為過去,你說,是不是更應該把握現在?」
久久,她臉上有些僵硬,勉強的浮起一絲苦澀的笑。「我不想--」
「給我一個機會,好嗎?你會發現我沒那麼討人厭。」他打斷她的話。「你可能還會覺得我很不錯。」
她微微張嘴,想要說什麼,但又說不出來。
怕被她拒絕,他丟下了咖啡錢,幾乎是落荒而逃。「我明天、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都會來喝咖啡。」
門關上了,只剩風鈴清脆的聲音在風中唱著。
水芹看著仍冒著熱氣的咖啡,忍不住歎氣。「真是個傻瓜,他連一口都沒喝。」
晚上,她待在房間裡,將頭埋在雙膝間,聽著浪濤的聲音一聲又一聲。
以前和小克在一起時,相擁著聽濤聲覺得很浪漫,現在一個人,聽著海浪聲只覺寂寥冷清。
遠離台北,一人在這裡,只是更加寂寞,她想念台北,想念一整晚川流不息的汽車喧鬧聲。
這裡,安靜得讓人快發瘋了。
又到了感性時間,這是一個適合傾吐的夜晚,也是一個適合傾聽的夜晚,親愛的朋友們,我們在這裡聽著你的心事、你的秘密……
收音機裡傳來的是她早已聽慣的主持人聲音,她的聲音磁性動聽,像一個老朋友,在最冷的寒夜裡來訪,像一條溫暖的厚被子,暖暖的貼著你。
我想要對我的丈夫說一件事。
打電話進去的女性聽眾語氣哀傷,平靜的敘說自己的事,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我不愛你,我努力了十年,但還是不愛你,所以,放了我吧!
好久沒有聽這個廣播節目了,自從小克走了之後,她再也沒有聽了,就像恐怖電影,她再也不肯一個人看了。
怕觸景傷情,怕這一切提醒著她,她曾得到,最終又失去的東西。
怎麼會有人願意把心事告訴陌生人?
因為他們找不到人傾聽。
這對白一下子從記憶中浮現出來,此時她終於明白那種刻骨銘心的孤單,那種舉世蒼茫,只有她一人獨行的滋味是什麼。
她也想找人說話,傾吐心裡想說卻又無處訴的話,而這個廣播節目似乎成為她和小克唯一的、薄弱的聯繫。
水芹深吸口氣,微顫的手指撥通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