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山學藝前,父親雖然嚴峻冷漠不易親近,卻也不似十年後不近情理到換了個人似的。丐幫待他們曲家一向不薄,他無法理解父親的想法。
「蠢蛋!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的道理你不懂嗎?原本我以為司徒長死後丐幫幫主的位置非我莫屬,不料司徒長那老小子居然還有個私生子,我後悔當初沒有用加倍的蝕骨散一舉要了他的老命,可惡!」
曲無界聽得一怔。「您……下毒……向司徒伯父?」
採花和下毒是一般武林中人最為不齒的行徑。
他不敢置信!
知子莫若父,曲七一眼看穿曲無界眼瞳中一閃而過的鄙視,冷酷悄悄爬上他故意內斂的小眼睛裡,他動了殺意。
雖然殺機已起,畢竟曲無界是他唯一的親骨肉,他仍試圖安撫他。「我這麼做,可全心全意是為了你,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我在丐幫做牛做馬二十餘年,圖的是什麼?丐幫今日有這等規模全是我曲七的功勞,江山是我打下來的,霸主理當由我來做。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他狂亂大笑,顯然中毒已深。
「爹……」
「殺殺殺!擋我者死,我要你殺了他們,孩子,不要讓爹爹失望啊,我的千秋大業成敗盡看此舉……」曲七小眼突然暴進,嘻嘻一笑後,說出更教人毛骨悚然的話來:「否則,爹爹可會殺雞儆猴地先殺了你,以儆傚尤啊……」
曲無界的心滑下谷底,久久之後,聽見摔碎的聲音--
第九章
菊月。
北風捲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今年有別以往,菊月過了大半,冬雪還不見蹤影。
丐幫一年一度的岳州君山大會已在一個月前結束了。
衛寇答應香禔他會在中秋之前趕回。
她天天倚閭盼望,幾乎望穿秋水,從來不自覺早已深種的感情在衛寇一去三十個長日裡終於由她的心中進萌,這份遲來的認知讓她在等待的日子裡心旌動盪,恁她天性再樂觀,藏了心事的懷春少女,眉睫眼梢也難掩相思情緒,人明顯地愈發清瘦了。
相思載斗量的其實不獨她一人。岳州一行,佟磊也在其中。他能成行,是耗盡口舌和威嚴雙管齊下、軟硬兼施,鬧得衛寇煩不勝煩,沒奈何才應允的。所以,望君早歸和望眼欲穿的理該還有個蘇大姑娘。
蘇映心和佟磊結褵四年,打打鬧鬧(其實全是蘇大姑娘自己唱獨腳戲)難免,卻從來沒真正分離過,佟磊這一去,蘇映心縱使心性堅強(她可是劃時代的新女性,獨立性之強不輸江湖兒女的司徒香禔),依她和佟磊夫妻之情深,失落感之重也是前所未有,所幸人小鬼大的佟聘這陣子纏她纏得緊,應付小鬼之餘倒也解去不少寂寥愁情。
香禔雖然心情不佳,思及自己也算半個主人,在一心盼望衛寇回來的同時,也打起精神陪伴蘇映心。
這天,天氣好得不像話,她不由分說地把悶悶不樂的蘇大姑娘拖到丐幫練馬場後的大草原。
大草原廣大深遠,是她最愛溜馬的地方。
朗朗青空,雲岫上有只黑鷹挾風展翅,凌霄翱翔。
忽爾。
響啃破空而鳴,綿長的笛聲悠越。飛得半天高的鷹翅霍然一斂,一個完美的迴旋,俯身便往下衝。
牠筆直的身軀如流星、似箭矢,滑進一棵百年老樹的茂密葉叢中。
「阿蠻,乖。」蓊鬱的樹葉裡傳出嬌嫩嫩的女聲。
透過隱隱約約的葉縫望去,堅實如臂向外延伸的樹幹上蓋著一棟樹屋,樹屋的小平台上正蹲著被司徒香禔拐出來的蘇大姑娘。
「哇!牠就是妳的『秘密』?」像小孩般歡天喜地的,不消說是蘇大姑娘。
「是之一。」香禔眨眨眼。
「之一?那就是說還有之二、之三……」她貪心不足蛇吞象「大心肝」地努力數下去。
「妳猜呢?」香禔和蘇大姑娘相處這段時間可摸透了她的心性,面對蘇映心「逼迫」的雙眼,故作神秘說道。
「牠吃了,吃了耶!」下一秒,蘇大姑娘的注意力又被阿蠻吸引回來。
「阿蠻是只乖老鷹。」香禔以指撫刷牠光澤鮮麗的頸部,那鷹居然也享受地從喉嚨發出咕嘟的聲音。
鷹,通常是驕傲的,野鷹更桀傲難馴,看不上眼的主人寧死不從。若說這阿蠻,顯然是正常品種裡的突變,自從牠受了劍傷,落難被香禔拾到,除了最初幾天保持「鷹格」中的威武不能屈之外,美女的悉心照料和上等好肉伺候,令牠見風轉舵地對女主人服服貼貼,認分得不得了。
「我們把牠帶回幫裡去,大雪一來,我怕牠會受不了!」
「企圖」二字清楚地貼在蘇大姑娘垂涎的俏臉上。千萬別以為她有副慈悲的菩薩心腸,她分明、不過想獻寶,巴望著佟聘瞧見阿蠻時那流口水的樣子。
「好。」香禔答應得爽快。「那咱們現在到打鐵鋪去吧!」
「鐵鋪?」
「難道妳不想看看妳畫給我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輪子造好的樣子?」香禔頗有美術天分。
「妳是說鐵鋪有辦法照樣敲出型來?」她一直學不會騎馬,又討厭轎子的密不通風,所以愈發想念她的重型機車和腳踏車,在一次閒聊中,她把腳踏車的形狀告訴了香禔,不料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香禔竟牢牢記掛在心裡,重新用炭筆花了一夜的工夫畫在紙上,然後送到這縣城最大的一家鐵鋪。
今天是她提貨的日子,也是給蘇映心的「驚喜」之二。
再沒有什麼事抵得過這好消息,蘇映心理也懶得理自己縐巴巴的裙子,星風燎火地爬下樹屋的木梯。
一回首,香禔已經安穩地佇在她面前。
她羨慕地流口水。
「絳雪妹妹,幾時妳也教我這種飛簷走壁、縱跳自如的功夫,省得我們每次出門都得繞一大圈冤枉路,不合乎經濟效益。」她最愛「超人」,雖然如願地嫁了個「古代」超人丈夫,卻不肯傳她一招半式,心中不免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