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轉趨黯淡。「他……情況很糟嗎?」
她的眼底是無盡的憂傷。
「老人家幾乎只剩一口氣撐著。」
那天崩地裂的衝擊來得那麼突兀,毫無預警。衛寇只覺胸口一震,臉色完全陰暗下來。
他以為自己對那不盡責的父親早就失去了感覺,沒料到……
他冷不防地湊近,嚇得香禔一顆心差點麻痺。
他手腳靈活地一手擁緊她,一手抽掉她綰髮的絲帶,一頭水瀑似的秀髮迅即如水銀傾瀉在肩上。
「你……」
「不要動,求妳不要動,讓我抱一下……」
他的聲音乾澀沙啞,香緹觸著他的皮膚時,感覺得到一股強大的震顫激越發自他的內心。
由於不忍心再看到痛苦拭去他粲然的笑容,香禔放棄了掙扎,她靜靜地偎在他寬闊溫暖的胸膛。老天!那種被擁著的感覺真好!
他身上有股明明陌生卻又似曾相識的氣息,那氣息像一股熱流促使她的心狂跳,一發不可收拾。
「絳雪……」他輕喚,將埋在她發問的頭略往後挪,手指梳進她柔細黑亮的髮絲。
他吻她,輕輕、細細、試探地。
香禔的體內升起似熟悉、似惶恐的渴望,她的頭腦完全停止了思考。
他的唇一次又一次滑過,他再次吻她,從他逐漸加深的吻,她覺得自己要化成了雲。
衛寇感受到她的熱力,於是更加狂野地釋放他禁錮長達五年的渴望,彷彿要藉著這一吻把五年來空白的歲月填滿。
「如果妳堅持要回北方不可,我陪妳去。」他喘息地說。
「真的?」她的激情和思維又交雜了突如其來的喜悅。
「我無法再次承受失去妳的痛苦,我愛妳,又不能不擇手段地留妳下來,既然妳非走不可,我只好陪妳去。」他溫柔地撫摸她光滑如絲的發,頸項、肩膀,幾經掙扎地說道。
「衛寇!」
這種柔情似水的男人是相當少見的,偶一為之令人受寵若驚,香禔幾乎羨慕起他的妻子來了。
「義父要是曉得你願意回丐幫,不知有多欣喜快慰!」
「我只答應陪妳回去,其餘的事都與我無關。」
一提及司徒長,他又酷起一張臉。
他一派溫文,總讓人誤以為他平易近人,其實在那溫文儒雅的面具下,有著不容忽略的堅決和難以改變的固執。
「你準備何時起程?」
「明日一早。」
「春、秋兩季偏是寨裡最忙的時候,否則我理該陪你走一趟江北。」佟磊冷靜說道。
天空飄著薄雲的午後,在佟磊處理所有往還帳務的偌大書房裡,衛寇表明了他要離去的決心。
這一過江,三年五載,殊難預料。
「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派,內部的人事傾軋與鬥爭比一般派別有過之而無不及,你這一去,可有一場硬仗好打,不如--我讓陸皓陪你一起過江去,多個幫手便多一分力量。」
衛寇醫術之精,直追華陀、扁鵲,一身才華洋溢,天生是個良將美才,唯一讓佟磊放心不下的是他不諳武藝。
丐幫雖不在武林八大門派中,但是上至幫主下至三袋弟子多少都習得幾手打狗功夫,現在要奉立下懂拳腳、手無縛雞之力的衛寇為繼任幫主,顯而易見,未來困難重重。
衛寇居然還有好心情扮鬼臉。「陸皓那口子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我要拐走她的丈夫,恐怕她非干裡追殺過來不可!」
佟磊瞥了好友一眼,靈思一明。
「莫非你有了周全的應對之策?」
衛寇雖不懂武藝,頭腦聰思敏捷卻匹夫難敵。
「老實說--」他直視親如弟兄的主子。「沒有。」
佟磊飛揚的軒眉一蹙。「那這一去豈不羊入虎口?」他一千、一萬個不贊成。
「就算入虎口,我可也是個有顆賽諸葛腦袋的羊喔,屆時,不知道是老虎吃了羊,或羊馴了老虎,都還是個未知數!」
「好大的口氣!我喜歡。」
「你放心,只要一抵江北,我立刻飛鵠傳書回來報平安。」曾幾何時他竟也婆婆媽媽起來。
「如果時間許可,這一季春耕之後我再北上看你去。」佟磊和衛寇是患難與共的好朋友,感情親密。當年他一路逃避多爾袞千里追緝時,多虧了衛寇高人一等的聰穎腦袋,沿途化險為夷的例子不勝枚舉;及至佟家寨開拓時的艱辛困苦,他更是參與其中;濡沫以共之深,難怪如頂天硬漢般的佟磊也要依依難捨了。
「最好是能免就免。」衛寇意喻深長地說道。
北方是滿族的大本營,皇太極一脈土生土長於斯,佟磊要真重臨舊土,後果難料。
「我可沒打算一輩子做縮頭龜、受人掣制,我要想去什麼地方,還沒人能攔得住我,再說--我現在的容貌丕變,誰還認得出我來?」
沒錯!他那頭少年白髮乍看之下殊是詭異,令人難以聯想到昔日風流個儻的貝勒爺。
衛寇眼光一溜,看見佟磊書桌一角擺著六碟式樣精緻的餑餑,調侃的笑容不禁浮上唇邊。「沒想到你多年的老習慣還沒改掉!」
佟磊知道他意所指處,不禁拍了一下額頭。「一忙竟然忘了叫吳管家把它撤下去。」
雖然心兒已成了他的妻子,這三年來他還是不時在書房裡準備一些瓜果小點,滿足他那時常有「闖空門」習慣的愛妻突擊檢查。
「你該不是說心兒夫人好幾天沒上書房來了吧!」
侈家寨主的書房對所有的下人或許是可望不可及的禁地,對佟夫人心兒姑娘來說可不然,她要高興,一天來回數十趙也沒人敢說她半句不是。
而佟磊又是最大的幫兇。
衛寇從來沒見過有人疼溺妻子到這種地步的。
其實,五十步笑百步就是如此。他只顧著消遺佟磊,根本忘記自己親自下廚做菜,嚇得小廚房那些廚娘慌亂了手腳的糗事。
衛寇這一提,佟磊才恍然想到,算算日子,這好些天來,心兒不知道忙些什麼,居然玩得沒時間來黏他。這太不尋常了,他非得去看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