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正舷信中寫著,他在兩個兒子表明不繼承船廠後,曾詢問達遣將來是否想成為船廠主人。達遣笑了笑,說造船是他的興趣,但他不會把它當成工作,工作是不愉快還得要做的事,興趣則是熱情所在,是他不能混為一談的。
達遣的觀念有點迫於現實,像是人家說「畫家、藝術家容易餓死」的道理一樣。但後正舷為了要留住他這個人才,便讓後飛雲和他訂婚--這是個錯誤的決定--他知道後飛雲不會拒絕繼承船廠,計劃將來由她繼承,達遣輔佐……想得太過美好,竟要犧牲女兒。
後正舷在信末說,他差點把女兒變成像達遣那樣的人。他希望女兒可以做自己真正感興趣並且想做的事,盡情倘徉於自己的熱情所在,這才是人生最大幸福。
後飛雲看完信,又開始掉淚。
皇廉兮將她攬進懷裡,說:「達遣過分好面子。妳都把戒指還他了,他還提什麼解除婚約--」
後飛雲搖著頭。「沒關係的……沒關係的,什麼都沒關係了……」她輕輕推開皇廉兮,下床走到一口桃花心木箱前,蹲跪著身軀,撕開封口的紅紙,打開箱子,取出以為會封一輩子的畫圖用具。
皇廉兮走到她身旁,彎低身子,在她耳畔說:「做妳真正想做的,我會一直在妳身邊……」
她突然懂了,為何在她到船坊造船開始,他會經常出海--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誡她,使她成為真正的自己。
這個男人原來這麼用心良苦,尊貴、驕傲的他,竟為了安慰她,說出那段陷入沼澤、喝藥用酒精的蠢事。
她想,他真的很愛她吧--
那「十分」已經蕩漾開來的,成了無限大了……
註:本章虎大將唱的英文歌出自Matallica《……AND JUSTICE FOR ALL》專輯裡的單曲(BLACKENED)。
終曲
天空流雲一線隨風飛漾,聽說--這是愛情的開始。
碼頭酒館費時一年半重建,總算達到皇廉兮的要求,恢復得跟往日一模一樣。
這天,後飛雲一身黑襯衫、Lagerfeld Gallery緊身牛仔褲、花豹紋的馬毛淺口便鞋--這幾乎是當年她開船撞酒館時的裝扮,只是她現在不開船了。她背著畫板,走入酒館,靠向涼亭式吧檯。
「廉兮大哥去潛水了。」米雷從吧檯探出頭來。
後飛雲眉心皺了一下。「又去潛水……」語帶怨尤。
米雷又說:「是近海。應該快回來了。他要妳來時到密室等--」他打開吧檯門。
後飛雲道了謝,走進去,往中央移,拉開地上的門,沿著樓梯進入「海下八公尺密室」。
這密室有一面弧形玻璃牆,是觀景窗。書桌後方的牆則掛了兩幅他的作品製成、再由她拼成的3D拼圖,拼圖裡的海豚和七帶豬齒魚,像要跳出來似的活靈靈。
後飛雲放下畫板,往觀景窗台坐。皇廉兮說,這個密室是她的水肺,她可以在這兒輕鬆呼吸,觀賞陸地上看不到的生物。
後飛雲笑了笑,臉輕輕貼在玻璃上,美眸望著海中的魚群。
突然,一個東西慢慢游近,靠向了她。她笑了起來,窗外的優雅身影拿著一把輕劍晃了晃。
後飛雲眼睛睜大,好驚訝。那次,皇蓮邦跟她說過「皇氏家徽」後,她一直到最近才問皇廉兮,他為什麼沒有劍?他說,他的劍早在她撞毀酒館那日,就沈入海底。她感到遺憾、難過,說為什麼是劍,這種東西沈了海,找不回來的!他安慰她說無所謂,他的家族祖先據說是帶劍流亡的貴族--這多不吉利,沒有劍是好的。
沒想到,他還是把它找回來了!
後飛雲看著他在窗外轉了轉劍柄,取出一個戒指,貼向窗。她笑了,伸出左手。他隨即拿至她的無名指前,然後,取下面罩,讓她看著他在水中的俊顏,獻吻,以嘴形傳遞著「我是妳海裡來的情人」。
後飛雲溫柔地將紅唇貼上玻璃--他的唇--回應:「我才是--你海裡來的情人。」
他們的聲音在海裡以每秒一千四百公尺的速率蕩漾著--
我愛妳(你)。
【全書完】
後記
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岳靖
我應該算是個運氣不錯的人--幾年前,就是我在外面「漂泊」的那幾年,我住在一棟公寓大廈的八樓,房間有扇落地窗,窗外是個不大不小的陽台,可以放得下一台洗衣機、種些花花車草和養盆金魚。房間很通風,穿進穿出的氣流弄得窗簷下的銅鈴叮叮噹噹地響。我寫稿時,偶爾聽聽搖滾架,搞風雅就聽古典樂,想提升性靈就抄抄經。我不太愛整理房間,卻很喜歡刷浴室,幾乎每天刷,把馬桶弄得亮晶晶,讓一個大近視眼朋友每每分不清座墊放下沒,老坐了一屁股冰涼,才發現原來沒放下座墊。
那時候,我除了寫稿,最大的興趣就是剛浴室吧(尤其是刷馬桶)。我用清潔劑噴灑浴室的姿態就跟藝術家「潑墨」時一樣瀟灑大氣,我拿起刷子可比名畫家(好吧、好吧,這是我的個人幻想,其實當時的我,十足十像個歐巴桑,戴著口罩、防水帽、彎身蹲伏,用不要的牙刷刷瓷磚細縫和馬桶極小的角落……寸寸計較任何髒污)。有一天,我覺得刷子都被我刷得「開花」了,我決定中午出去吃飯時,順便買一枝新的,然後,我開始寫稿。幾個小時後,一個怪聲落在我陽台上,把我的瞌睡蟲都趕跑了。我揉揉眼睛,離開書桌,拉開落地窗,看見一個還套著透明塑膠袋的粉紅柄刷子,斜插在我的金魚缸裡。
我愣了許久,心裡暗叫一聲:這不就是我要買的刷子嗎?!我把刷子拿起來,先看刷子,才關心金魚有沒有被弄死(幸好沒有,每隻都開心地在悠遊……「玻璃專家」大表哥幫我製作的魚缸,果然堅固能抗外力)。我又抬頭望望樓上,不知這刷子打哪兒掉下來的,雖然我想馬上拆封使用(當時我精神不濟,不適合寫稿,刷浴室勞動勞動--正好),但來路不明的東西,還是交給管理室處理好了。午餐時,我把刷子交給管理員,說是撿到的,從天上飛到我陽台上、差點砸死我的金魚。管理員一臉匪夷所思地把刷子掛在牆上的掛勾,貼上「失物招領」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