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起身,靠著幾排大樹作為掩護,凌馭日迅速移動到了對方的側翼。剛才翻滾的動作太猛了,腿上的傷口又開始流血,尖銳的疼痛。在目前的情況下,這些都是可以忽略的細節。凌馭日看都沒看傷口一眼,轉頭回望,寧宸也已經離開了原來的位置,到了樹林的另一側。
凌馭日滿意地微笑。他們一向默契良好,很多時候不用開口就能領會彼此的意圖,在緊急關頭格外方便。
緊貼著大樹,凌馭日觀察了一下對方的動靜。樹林裡很安靜。那一槍以後就再也沒有了下文。這不是好現象。他情願對方按捺不住地連續射擊。這種倉促浮躁的進攻很難命中目標,反而可以讓他們找到對手的位置。
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手啊。凌馭日苦笑著搖搖頭。不好對付。光天化日,視野良好,自己的行動一定始終在對方監視之下,可是他卻連人家藏在哪裡都不知道。開局不利,希望後面能扳回來。
敵暗我明,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只有等。
等待對方露出破綻。
任務未完,他斷定對方不會就此放棄。而敵人行動的時候就是自己的機會。
時間在凝固的僵持中過得特別慢。太陽一寸寸緩慢地升高,速度慢得跟蝸牛有得一拚。盛夏的南美,陽光火一樣熱燙灼人,明晃晃地照花了人的眼。
等了將近一個鐘頭,情況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對方的耐心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這樣耗下去是不行的。看來對手決定不再主動出擊。他呆在暗處可以休息,他們兩個可不行,誰知道什麼時候會飛來一粒子彈。再說消耗的體力也急需補充。昨天的晚餐被嚴青一攪,根本就沒有吃飽呢。
早知道不如少瞪他兩眼,抓緊時間多吃點。凌馭日自嘲地輕笑。轉念想到寧宸連昨天的午飯都沒得吃,又有點心疼。
忍不住又看一眼寧宸。他就站在幾十米外,同樣靠著一株大樹,可是身體挺得標槍一樣筆直。昂著頭,警覺的姿態,凜然的神情,看不出一絲飢餓與疲倦的樣子。
跟以前一點都沒變呢。凌馭日讚賞地微笑。那個驕傲又堅強的小傢伙啊,撐得住要撐,撐不住了還是死頂著硬撐,就別想他會有自己開口認輸的時候。總是拿他沒辦法。
像是感應到凌馭日的目光,寧宸轉頭向這邊看了過來。
怎麼辦?寧宸用目光詢問。
我去搜索,你掩護。凌馭日打了幾個簡單的手勢,示意寧宸留在原地掩護自己的行動。
寧宸搖搖頭,指了指左腿,做一個否定的手勢,接著又指了指自己,向樹林比了一下。
凌馭日知道他的意思是說自己腿上有傷,要求換一下分工的內容。讓他去搜索而由自己掩護。
建議不是不合理。可是他不放心。於是搖搖頭表示拒絕。
看到凌馭日否定的態度,寧宸沒再繼續爭論。
他向著凌馭日的方向輕輕笑了笑。既有瞭解又帶著驕傲的,很自信的微笑。
讓人止不住心動的美麗笑容。
凌馭日看得有一點呆。
就在這個時候寧宸已經開始行動了。
該死。凌馭日恨恨地跺腳。早知道不如自己先動手了,還要跟他廢什麼話。這種情況下根本沒辦法攔住他。只能接受既成事實。
唉,誰說這小傢伙一點沒變啊。凌馭日歎一口氣,很無奈地想,他可是遠不如當年那麼聽話了。
寧宸的身手很敏捷,每一次起動、奔跑與縱躍都輕盈自如,乾淨利落,樣子顯得十分輕鬆,並不帶一點緊張味道。修長的身形在綠色的樹叢間優雅地閃動,看上去幾乎是賞心悅目的。
經過嚴格訓練的良好意識和行動技巧在此時得到充分的發揮,起動的時機、隱蔽的地點、行進的線路全都選擇得恰到好處,確保只露出最少的破綻。蓄滿力量的身體靈活而柔韌,爆發力更是好得驚人,每一個動作都簡單有效,卻又顯得韻味十足,也許只可用兩字形容——漂亮。
儘管需要時時停頓下來觀察對手的反應,同時調整前進的節奏,寧宸的整個行動看起來卻有種一氣呵成的流暢感覺。
完美的表現。簡直可以當成特別行動訓練的示範教材了呢。凌馭日忍不住讚賞地感歎。
很像一場精彩的表演,只可惜凌馭日沒有心情好好欣賞。
寧宸也許是真的不緊張,可是他卻很緊張。連自己第一次出道就遇上黑道大火拚的時候也沒有過這樣的提心吊膽。
眼睛緊緊追隨著寧宸輕捷的身影,視線不敢有片刻離開。手裡的槍握得很緊。凌馭日倚著樹,側著頭,微瞇著眼,舉槍待發的姿態。動作仍然穩定如常,槍口沒有一絲晃動。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裡隱隱有一片潮濕,那是冷汗。
其實寧宸的動作很快,從起動到逼近林邊用了還不到十分鐘。在凌馭日感覺中卻有一個小時那麼長久。直到看見他在林邊的一株大樹後面隱蔽好了身形,凌馭日才算鬆了一口氣。
對著陰暗的樹林仔細觀察了半晌,寧宸有點疑惑地回過頭,對凌馭日打了個安全的手勢,示意他可以放心過來。
沒弄錯嗎?凌馭日微帶疑問地看他一眼,又看看略顯陰暗的樹林,不大相信那個經驗老到的敵手會這麼容易放棄。
沒錯。再看一眼林中,寧宸肯定地點點頭。
真的?凌馭日還在思索。他們的局面相當被動。敵暗我明,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敵人的監視之下,卻摸不清對方所處的方位。反擊的配合雖然默契,其實仍冒著極大的風險,寧宸的每一次移動都可能招來一顆冷彈。敵人以逸待勞,又享有樹林的地理優勢,可以說是佔盡上風,有什麼道理不戰而退?這樣的變化出乎常理,他不敢太過掉以輕心。
可是寧宸顯然對自己的判斷很有自信。
見凌馭日仍在深思熟慮地躊躇未決,寧宸抿抿唇,明顯地有些不悅了。臉色微微一沉,乾脆不再理他地轉身進了樹林,甚至很放鬆地垂下了手裡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