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髮長長了。」他沒有預警地說了句話,才讓她的頭髮離開自己的指。
「我的頭髮本來就是這種長度。」他那口吻彷彿他們曾經多親呢,這種陌生的感覺居然令她心口亂跳。
「你不認得我了,對不對?」他說得淡然,空氣中卻鼓動著似有還無的悲傷。
「我見過你,在日光。」金髮、金眸卻有股濃濃的中國味道,斯文的輪廓,完美的頸項,還有衣服下令人愛不釋手的軀體……
瀧宮戀的臉轟地紅起來。明明不過第二次見面,嚴格說起來是第一次,她對他的身體竟有一定程度的熟悉,她難道想男人想瘋了?!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金光逸去,他的眸變成重重的暗褐。
「我不認識你,也不準備認識,以後別再送那些東西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不需要用那些食物來取悅我。」到目前為止,他說的話她沒一句聽懂,這讓她不由得膽怯起來。
「我記得那些都是你愛吃的東西。」
「不可能!你怎麼知道我的喜好?這太瘋狂了。」她一直往後退到自認為安全的距離。
他不逼近,站直的身體沉浸在銀光下,像要消失了般的不真實。
「連理技已分,比翼鳥翅斷,是我來遲了——」
他幽微的表情一如被拋棄的小孩,他什麼都沒說又像道盡了一切,瀧宮戀甚至清楚地看見他的生命力正在消失,可那清淡的身影為什麼盈滿心痛?
是的,她看進他的內心,不可思議的,他的存在就像……就像一道安定符鎮服她潛意識那深怕孤獨的傷痕。
連理枝分,比翼翅斷,他的悲傷輕易地影響了她,為——什——麼?他的痛楚難道是她造成的?這,怎麼,可能?
☆ ☆ ☆
渡邊圭吾的辦事效率十分驚人,就因為他這種不凡的能耐,使得帝都航運機構的成員每天都處在備戰的狀態下,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的不經心。
依照每天的慣例,渡邊圭吾半天內就處理完所有的檔案,一秒鐘也不浪費地準備例行的巡視和議會,趁著秘書準備資料的空檔,他閉眼養精蓄銳。
他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渡邊在下一分鐘張眼,桌前定定站著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人。
怨他藝高人膽大,臉色還是難看得慘白了:「你是怎麼進來的……你居然沒死。」
帝都大樓的門禁森嚴,就算是螞蟻想進來也必須先裝上翅膀,何況是活生生的人。
詩人顯然沒興趣滿足他的疑問,開口便反客為主:「我要知道你在戀的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你那些生死之交的朋友們不是對外聲稱找不到你的屍體?我也派人搜過山,明明——」惰敵見面分外眼紅。
「回答我的問題。」
他堅決的表情使人不敢忽略他身上難得的剛猛驍勇。
渡邊冷冷地吊起白眼:「就算你還魂又怎樣?嘗到被當成陌生人的心痛滋味了吧?!」
詩人文風不動,下一秒他已躍過桌面,如電的指掐上渡邊的咽喉:「我不喜歡暴力,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你少假惺惺!告訴你又如何,戀她不會是你的了,就算你從棺材裡爬回來也一樣!」
「不見得。」一個拐腳,渡邊跌了個狗吃屎。
他臉上一片漲紅。從來沒人敢侮辱他到這地步,他也學過護身武藝,居然一點還手之力也沒有,簡直丟盡了一切的顏面。
「我不會讓你輕易走出這扇大門的!」
「狠話人人會說,就怕你做不到,說!」他見過的陣仗太多,根本沒把渡邊的話當真。
「很簡單,我不過請醫生朋友替她重新製造回憶而已,有何值得大驚小怪的?現在的戀是重生的,對於你,她完全沒有記憶,我才是她心裡最重要的人。」
他花了多月的時間一點一滴,鉅細無遺地輸入他為她設定的人生,然後刪除她對樓羿所有的記憶。
「你居然對她做出這種事來!」罪不可赦!
「哈哈哈!」渡邊一陣狂笑,「你也有弱點吧,你也嘗到苦頭了吧……我不會一直屈居下風的,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被心愛女人漠視的滋味不好受,就算你活著回來又如何?戀絕不會再認得你……」
「你錯了!」詩人放開一直鉗鎖住他的指,「就算她的記憶裡不再有我,那麼我還是可以再重新追求她一次,橫豎那麼多年都熬過去了,再說談戀愛的滋味也不壞。」
「你這種人不知道什麼叫失敗,什麼叫放棄嗎?」渡邊大吼。
這人是沒神經或粗糙得像水管嗎?平常人遇到這種打擊不是該知難而退,認命走開?為什麼他像打不死的蟑螂?
「這一生我嘗過的挫折超乎你的想像,就算做夢你也難望其項背的。」他的過去沒人能明白,那些無盡的失望雖然造就了他非凡的韌性,卻也賦予他涼淡的心理,只要無關瀧宮戀的一切,他都可有可無。
「哼!」渡邊冷嗤。
詩人得到他想知道的訊息後,懶得再和話不投機的他周旋,堂皇在渡邊的惱笑中走掉。
他不把渡邊放在眼裡的舉動惹怒了高高在上的渡邊圭吾,一陣重物落地的響聲駭住總裁室外的高級辦事員——
☆ ☆ ☆
白淨的陽光均勻地散佈在瀧宮戀窈窕的身上,她遠眺的眼是深思的。
「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做連理技……」
她一直不懂這句中國古詩的意思,自她今早從圖書館出來便再明白不過了。
是怎樣深刻的感情可以讓人想生生世世在一起,她能遇到這樣的感情嗎?
「嗨!」
「嗨!」她很自然地回應他,「你答應我不會再出現了。」
她是不是說了違心之論?看到他突然出現,她心中的雀躍的確多過不悅,不是嗎?
「我從來都沒答應過你什麼,我想來就來。」棉短衫鐵絨褲,平底鞋,他無比隨性又無比迷人。
「原來和善親切是假面具,你們男人一向都那麼霸道不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