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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頁

 

  ☆ ☆ ☆

  抱著一肚子氣,石虎踱進暫時充當飯廳的大廳。黑鴉鴉的人群安靜無聲地進食,就像訓練有素的軍隊一般。

  大廳的正中央坐著認真用膳的袁克也:「怎麼?誰得罪你了,剛剛我還以為地牛翻身了呢!」

  石虎驚人的腳勁在心情欠佳時更是駭人。

  「哼!甭提了,那個兔崽子。」石虎捉起碗就一陣亂扒,以吃飯洩憤。

  袁克也也不多問。石虎的脾氣來得急去得快,耿直的個性絕少記恨任何人,他並不擔心。

  一口菜夾到唇邊,一個不起眼的影子緩緩出現在門口。因為太過寂靜,守衛斥喝她的聲音便刺耳得令人無法忽視。

  「走開走開,這裡不是女人可以來的地方,要是肚子餓到廚房去,要不然等著剩菜剩飯,總之,滾一邊去就是!」

  「讓她進來。」袁克也單純直接地命令,毫不攙雜任何情緒。

  侍衛雖然吃驚,還是依令放行。原來埋首用膳的男人全部揚起充滿新奇的眼眸。

  「就坐這裡,以後吃飯也如此。」她旁若無人地穿過面目不善的眾人,一臉突兀的笑靨,就像在一鍋索然無味的湯水裡滴人甜滋滋的糖。

  袁克也敏銳地發現,原來面無表情吃飯的部屬們,唇角似乎多了一抹輕鬆的笑容。

  和她坐在一塊兒用膳,袁克也很難不注意煥然一新的她有頭健康烏亮的黑髮,雖然還是插滿亂七八糟的野花雜草,卻不再那麼礙眼了。

  他很自然地出手收拾那堆雜草,只留下一朵小雛菊插在她的耳際:「這樣比較適合你。」

  「咯!」一團米飯噎住石虎的氣管,害他差點岔氣,粗脖子漲得通紅。

  所有的人竊竊私笑,到後來終於化為哄堂大笑。

  袁克也並不欣賞他們的笑聲,在誇張的笑聲響起後,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逾越的事。他冷下臉自顧地進食。

  他的冷凝像瘟疫,馬上傳染給大家。笑聲嘎然而止,週遭又恢復寂靜。

  裘胭脂晶瑩剔透的黑眸迅速地晃過一絲慧黠,然後舉筷夾向一盤蒸魚。

  可想而知,高大的圓桌、粗獷的椅子,所有一切全是為勇猛粗糙的男人所設計,嬌小的她人矮手短,要想將著筷伸展到離她最遠的一盤菜,怎能不鬧笑話?

  因為夠不著,她乾脆站到椅子上,這樣無法無天的動作簡直是驚人之舉。

  袁克也受夠萬劍般穿射過來的眼光,他輕喝:「坐下!」

  她的膽大妄為絕無僅見。

  胭脂不過遲疑了下,袁克也已然將整尾魚最好吃的魚腹送到她碗中。

  她斗大的笑容燦爛得像小太陽,不只袁克也看見,一屋子的人也全部分享到了她的愉悅。

  就只一片魚肉真的那麼美味到能令人綻放出戰慄心扉的絕艷笑容嗎?不約而同,幾十雙著子通通瞄準自己桌上那條可憐的魚。

  「克也,俺認識你大半輩子可沒見你給誰夾過菜,幹嗎對這丫頭特別?」石虎很難不懷疑。據他所知,就算美如大仙下凡的水佩小姐,也沒享受過這樣出自袁克也的細心對待。

  「或者,你是在抗議我沒有替你布萊?」他四兩撥千斤地輕語。

  石虎驚出一頭大汗,方纔的輕鬆自若全被汗水蒸發了:「讓你幫我布菜?我寧可把腦袋剁下來算了。」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要他們的一家之主動手?不要什麼好處還沒沾著,就先叫人亂棍打死。在他們這群人的心目中,帶領上下五百活口逃出生天的袁克也是天祗,絕不可侵犯。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筷子的臘肉白菜被放進石虎半空的碗。是胭脂。

  他眨眼,眨了又眨,突然抱住碗衝了出去,像火燒屁股似的。

  咦?胭脂抬眼,不解地望向袁克也尋求答案。

  即使她說不出隻字片語,奇異的,袁克也由她清純旺熾的眸子能瞭解一切:「石虎從小來我家,你是除了我娘會夾菜給他之外的頭一個人。」

  那個大老粗這時不知道跑到哪兒哭去了。

  她沾了手邊的清水,在桌面寫道:胭脂沒有看見克也哥哥的娘。

  袁克也緊盯桌上清俊的字體,喉結滾動著:「誰教你識字的?」

  她究竟瘋是不瘋?原先無關緊要的問題倏地變成一根刺戳在他腦子裡,使他浮躁起來。

  她可愛甜蜜地泛起微笑,又寫著——是義父。

  「為什麼大家都認定你瘋了?」他一點都不以為吃飯時間不適合談這種敏感尖銳的問題。

  她的笑容更形擴大。

  ——他們說是就是嘍。

  這算哪門子的答案?袁克也問了今晚最後的問題。

  「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那是絕無轉圜的獨斷句,不是脅迫威嚇,是堅持。

  她抿唇遲疑又遲疑。

  ——裘胭脂。她輕輕寫了出來。

  會告訴別人她的名字是否表示她開始信任這不苟言笑、古板又無趣的男人?但起碼,他給了她長久以來無法擁有的乾燥舒適的床,還有熟熱的吃食,用區區三個字來交換這些應該不為過吧。

  裘胭脂。他咀嚼,然後華胥急如星火的清瘦身影席捲過來,躍過門檻時還差點摔跤。

  袁克也熟悉華胥經年掛在嘴畔的淺笑,卻沒看過咧到耳邊的大笑,而現在氣喘吁吁的好友就揚著癡呆的笑直往裘胭脂跑來。

  他像箭矢衝來,幾乎煞不住往前傾倒的力道,不顧眾目睽睽,一把捉牢裘胭脂的小手:「我想通了,這座四行山前有溪流朝北口匯入百川,後有四百三十二個大小峰巒,是我一時疏忽算錯定山峰才把財門開到坎位,實在錯得離譜。」

  有關一切勘輿術語知識,整座山莊沒人能搭上話,就連袁克也也只懂一些皮毛,這會兒,對一個丫頭片子囉嗦,豈不是問道於盲?然而,看她一副瞭然的神情又不像水蠟銀槍裝模作樣,這其中可有他們不知的緣由?大家索性把飯碗丟開,好奇地想瞧瞧一個黃牙小口的娃兒如何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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