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叫人家阿明瞭,還說沒什麼……」她不免要嘮叨幾句。
「阿嬤──」她撒嬌地一喊,嘴兒微嘟。
「好好好,阿嬤不說就是了,省得你嫌我囉唆。」小孩子的事她也管不了,管多了招人嫌。
背微佝僂的阿銀婆婆拉開雜貨店的木板門,讓外頭的光透進來,散散裡面的霉氣。
大家都說她老歹命,六、七十歲了還守著一間破店不肯走,賺沒多少錢還得搬東搬西,批貨、收錢一手包辦,簡直是拖老命在拚。
可是她賣的不是雜物而是心意,這間店是她死去的老伴留下來的,她說什麼也捨不得離開,這裡頭有太多的回憶和感情在,年輕一輩是不會瞭解的,她幾個孩子都是雜貨店養大的,意義不同。
「人家哪會嫌你,我最喜歡阿嬤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一直陪著你。」她說的是真心話,這一趟回來她才發現阿嬤真的老了,滿頭銀絲。
她笑著撫撫外孫女的臉。「嘴甜,說得阿嬤牙都掉了,你不用工作了嗎?」
一提到工作,喬洛妃的眼神略顯黯沉。羅珊珊居然這麼久沒跟她聯絡,有點反常。
「不急嘛!老是工作也會累,休息幾天陪你不好嗎?」
「好是好,可是……」囡囡看起來不開心,好像有心事。幸福鎮是小了點,沒什麼娛樂待太久了怕她會悶。
「阿嬤,不要替我煩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會照顧自己。」她裝出孩子氣的笑容,希望能讓外婆放心。
「我怎麼可能不為你操心,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在阿嬤眼中你還是那個愛哭、愛吃糖,讓阿嬤哄了一夜還吵著要找媽媽的小孩。」時間過得真快呵!
回想起囡囡剛抱到她手中的時候,也不過才那麼一丁點大,剛滿一歲的她已經會認人了,牙牙學語地哭著要媽媽,她背著她走了一夜,最後因為哭累了,才趴在她背上睡著了。
那時累歸累日子卻過得十分充實,瘦瘦小小的紅猴兒被她養得白白胖胖的,讓她覺得心裡很踏實,總算有個伴讓她不致太寂寞。
可惜她還是留不住她,孩子是女兒的,人家要來抱走她有什麼辦法?除了守著店等著這些孩子有空回來看看她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阿嬤,我最愛你了,好愛好愛。」喬洛妃突然從後頭抱住外婆,對著她說出心底的感謝。
感謝她不曾放棄她,始終如一的愛著她、支持她。
「傻孩子,阿嬤才不要你愛呢!你去愛別人啦!阿嬤怕你又把口水沾了我一身。」動容的阿銀婆婆拍了她一下,故意取笑她的長不大,她怕自己會因為她貼心的話而哭出來。
厚!居然叫她去愛別人,她難得感性耶!「阿嬤──你嫌我。」
她裝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去去去,到外頭玩去,別妨礙我開店,架子上的糖果拿幾顆去吃。」都這麼大了還愛黏人。
「我幫你。」她興起地抬起裝汽水瓶的箱子,沒想到它重得差點害她摔跤。
「不用了,我看你瘦得連盒雞蛋都拿不動,叫你多吃點就是不聽話,明明瘦巴巴的只剩皮包骨,還跟人家流行什麼減肥、瘦身,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幹麼折騰成這樣……」
「阿銀婆婆,我要買五斤麵粉、三兩味噌。」
「喔!來了,春枝呀!又要生了,這第三眙哦!男的還是女的?」
「醫生說是男的啦,可是我想生女的,要是能像你外孫女那樣乖乖的就好了,家裡那兩隻猴子整天吵,我煩到頭都痛了……」
一位早起的媽媽走進店裡,打斷阿銀婆婆落落長的嘮叨聲,千篇一律的內容讓人都能倒背如流,難怪她的乖孫女要溜了。
耳中不時傳來老人家和客人交談、寒暄的聲音,濃濃的在地鄉音總是令人倍感親近,讓人心情特別愉快,笑容也變多了。
可是在遇到太多人笑著和她打招呼,順便問起她的感情生活時,飛揚的笑臉漸漸沉下,人也跟著不開心了,平日被媒體追的不舒服感又浮現。
過了幾天的輕鬆日子,喬洛妃的憂鬱症又發作了,開始想東想西地感到人生苦悶,懷疑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別看她平時嘻嘻哈哈很樂觀的樣子,好像沒事人似的老愛捉弄人,其實有些事在心裡放久了又無人可傾吐,久而久之真的會悶出病來。
而她始終無法打開心房的原因是父母帶給她的陰影,當時她雖小卻已懂事了,兩人為了離不離婚吵得她想躲起來,即使掩起耳也能聽見他們為搶她的監護權而相互叫罵,難聽的言語深深傷害她幼小的心靈。
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他們撫養她是為了她的錢,他們對她好只是希望她賺更多的錢好供其揮霍,其他一概不重要。
就算她考試考一百分,她的父母也不會有喜悅的表情,只會問她下一檔戲幾時開拍、什麼時候可以拿到錢,他(她)訂的西裝(鑽石)得付錢了。
因為拍戲的關係,學校方面常請假,她的成長過程一直是孤孤單單的,沒有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人在空虛時總會越想越多,心情越見沉悶,終於累積出一股郁氣。
喬洛妃的憂鬱症還不算太嚴重,她看過心理醫生也拿過抗憂鬱藥物,可是外界加諸的壓力總是讓她喘不過氣來,但想完全擺脫是難上加難。
「阿銀婆婆的外孫女,你怎麼沒跟張仔在一起?聽說他台南的老婆來找他。」
「台南的老婆?!」他結婚了嗎?
微微一怔,她的思路一下子亂烘烘地,漫無頭緒地像被一團線纏住,找不到一個出口。
郵差先生的話仍在她腦中縈繞,她不曉得心頭突然一緊的原因出自哪裡,人家有老婆是他的事,她沒必要感到一陣難受。
你們到底是不是一對情人?
太多人問過她相同的一句話,不管是出於一時的好奇,或是多餘的關心,而她應付得體地以微笑回答,留給別人遐想的空間從不正面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