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醒來,在她的枕除總有一朵含露的牡丹,青鱗從來不說,她也沒問,任兩人之間曖昧不明。
幽晦的夜裡,那總是傳來似有還無的歎息,如今都有了解釋。
梔兒遲遲不能言語。
不是人的夫君……
這有什麼分別嗎?結了同心結的夫妻多成怨偶,青鱗不是人卻對她多處體貼溫柔,失去他,回到以前鬼也嫌棄的日子,她不想。
「我要救他出來,就算地獄結冰,我一定要救他出來!」想起每個清晨那些帶露的牡丹花,她心裡一點遲疑也沒有。
攤開雙掌,因為跋山涉水,餐風露宿,她的掌心結了厚厚的繭,方才亂驚虹急著要安置她,並沒有細心打量,這一看才知道,為了尋夫,眼前的小女人吃了不少苦。
「青鱗是被兩個龐大的巨人帶走,該怎麼辦才好?」著急的梔兒坐不住,又想起身,破皮不知道幾次的腳承受不住負荷,讓她差點歪倒下來,幸好扶著山壁才免於跌跤。
看著她破到露出腳趾的鞋,亂驚虹眉心又打了個結,她啊,毅力驚人。
為她打來一盆水,他從來不伺候女人的,然而今兒個實在是對她打從心底佩服。
「你先把自己整理整理,我去把魚烤了,順便通知大家回來一起想辦法。」
梔兒看著水鏡裡披頭散髮的自己,抖著唇對他道謝。
亂驚虹絕少跟女人相處,對於她誠摯的感謝只覺得彆扭,不知道怎麼回應,乾脆走開。
※ ※ ※
幾個時辰後,本來白雲舒捲的天空,發生有史以來最忙碌的情況。
先是飛來一隻白鴿,片刻,又一隻鷹,接著盤旋天空不知道該在哪裡降落的是一隻顯然迷路的鳩鳥,無視鳩的迷惘,一隻金鵬驕傲的飛過,抵達目的地。
亂驚虹從鳥兒們腳踝的小竹筒抽出短訊,把跟主人同性子的鳩鳥引導下來,果然沒錯,除了軍破痕那個路癡訓練出來的鳥會迷路還有誰?
綜合所有的意見,亂驚虹作出決定。
「我也應該回家一趟了。」為了天青鱗,大伙分頭想辦法,半個月後在荊州瀛台會合。
他那個「家」的家人,希望不會嚇到梔兒才好。
吹哨喚來一隻大鵬鳥,那大鳥身長數丈,身高遮天,把天際飛翔的鳥雀全部嚇飛得無影無蹤,就連來報信的那些鷹、雕也掉頭而去。
「好大的鳥。」梔兒又好奇又膽怯。
「它要帶我們飛越這片海域,你別怕。」尖銳的喙,寶藍的眼睛,晶亮豐腴的羽毛,如泰山屹立不搖的腳爪。
這隻大鵬鳥是亂驚虹的交通工具。
知道自己要有個遲疑就會耽誤解救天青鱗的時間,帶著勉為其難的笑容,梔兒在亂驚虹的扶持下,上了大鵬鳥的背。
鳥兒隨即舒展長翅,凌空飛去,逐漸變成小黑點,隱沒在青天的某一處。
他們這一去,橫渡汪洋,去了扶桑國。
※ ※ ※
理法不外乎人情,但要是人情多得像水淹,每天都有一堆重量級的人物來說情,那壓力可就大了。
頭頂珠冠的玉帝從幾日前就頭痛到現在,俏而婀娜的宮女再怎麼幫他揉捏太陽穴,還是沒多大用處。
龍柱吐珠的偏廳裡,滿桌的蟠桃香果,他也無心享用。距離不遠處是斬仙台,天青鱗被困在中央,被人看管著,午時三刻便要行刑。
「稟玉帝,四海龍王與東海龍王晉見。」一小甲匆忙進來通報。
又來了!這是今晨來的第幾趟了?把這裡當人間的萊市場嗎?
「稟玉帝,人間大唐天子來訪。」另一小神乙跑著進廳通報。
怎麼?
「稟玉帝,黃泉國女王……」
黃泉國女王,幽冥界的人?
「稟我至高無上的玉帝,玄冕王妃等候晉見。」
他最寵溺的愛妃也來插一腳?什麼時候不好來,偏挑這忙得不可開交的節骨眼兒呢?
「稟……」
「免了,直接說。」玉帝快要抓狂了。
「扶桑國的宗師也帶著神女跟祭司想要晉見玉帝。」
天,連遠在異地的扶桑國也派人來。
「一起宣吧!」玉帝想一次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居然可以勞師動眾到這種程度。
斬仙台旁擠滿了神仙、鬼怪、妖魔,而且個個都有來頭。
亂驚虹、軍破痕、阿祗僧,還有梔兒也羅列其中。
不用說,這些人都是為天青鱗求情來的。
梔兒一看見斬仙台上的天青鱗馬上奮不顧身的跑過去,雖然武神們百般攔阻,她還是覷了個空,從一堆長戟下面穿過,緊抱住許久不見的丈夫的脖子。
「這裡不是凡人可以靠近的地方,快滾!」眼看負責看守的武神就要將梔兒戳成肉醬。
「哎呀,諸位大哥,好久不見了……」亂驚虹以極快的速度在看守人的袖子裡塞入一些亮晶晶的東西,開始攀親帶戚起來。
「你是?」袖子馬上垂掉下去,頗有份量喔。
「我知道諸位工作辛苦,特來問候。」亂驚虹打先鋒,一個人應付一個,阿祗僧跟軍破痕都踱了過來,頓時,梔兒跟天青鱗暫時沒人理會。
此刻玉帝忙得不可開交,雖然也瞄到斬仙台這的情況,但還是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了。
偷到空隙的兩人……
「咳,別那麼興奮,你讓我透不過氣了。」天青鱗怎麼都想不到會在這地方見到愛妻還有好友們。
慢慢放下環住他的手臂,梔兒捧著他的臉,喃喃地訴說想念。
「你知道我有多久沒見到你了,我想你想得都快瘋掉了。」
「我何嘗不是。」雙眼印入彼此的靈魂,他捨不得眨個眼。
「這裡不是凡人能來的地方,你……是驚虹帶你來的嗎?」
「對啊,我死賴著他。」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都知道了,驚虹都告訴我了。」
「那個長舌男。」
「不許這麼說他,這一路要不是他幫忙,我根本來不了這裡,更何況他還不許我說謝呢。」
「我開玩笑的。」他這麼說,終於逗出梔兒難得的一朵輕笑。「不過,他們真好收買,我跟他們這許多年的相處,看來都不值你那幾雙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