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牢頭愣了愣:「不會掉房裡了吧?」
「找過了,都沒有。我想多半是掉地牢裡了。」娉婷壓低聲音軟聲道:「這是王爺今天才送的,剛戴就沒了影兒,明日王爺問起我怎麼交代?幫個忙,開門讓我進去找找吧。」
「這……」牢頭為難:「地牢重地,不能隨便放人進來。」
「我今天不是進去了嗎?」
牢頭閉著嘴,只裝笑臉:「姑娘,這不是為難我嗎?萬一王爺問起來……」
娉婷也不勉強,作出焦急的模樣:「那請您幫我進去看看吧,地上台階上都仔細看看,我在這等。」說罷,似乎受了冷風,捂著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北風入骨,牢頭站在地牢入口也冷得直跺腳,聽著娉婷劇咳,擔心起來:「姑娘先回去,等找到了,我親自送過去。」
「不不,就等著好,咳咳咳……咳……我……咳……我心裡著急,額頭火似的,也不覺得冷。」
她顫著音說得牢頭猶豫起來。
牢頭知道這女人極得王爺喜愛,為了她的病特意請了名醫陳觀止坐鎮王府,說不定往後就是他們的王妃。要真讓她站在地牢入口冷病了,那可就……
思量一會,牢頭咬牙道:「還是進來吧,裡面暖和點。姑娘自己找過,也放心。」
開了地牢大門,放娉婷進去,仔細地把門關上。
地牢盡頭,漆黑一片的牢房裡,冬灼正低頭休息。
他不覺得冷,渾身的傷滾燙,像同時被幾十個火把燎著。凝結著血的衣裳硬邦邦的粘在身上,稍一動彈便扯動傷口。
他靠在牆邊修養,盡量保持著體力。
咿……
寂靜中,鐵鑄的大門被輕輕推開,一絲光線從外面透進來。
冬灼心生感應地睜開眼睛。
「冬灼?」娉婷持著火把,出現在門外。
冬灼嘴角泛起微笑,用一貫調皮的語氣說:「正等你呢。」他站起來,傷口扯得他直咧嘴,手腳上的鐐銬一陣脆響。
娉婷閃進來,手上拿著鑰匙晃晃,笑了笑。
鐐銬全部解開,冬灼問:「外面的人呢?」
「都倒了。」娉婷圓溜溜的眼睛轉著波光,抿唇道:「連霹靂彈都沒用上。」
「就是從前差點迷倒整個敬安王府所有人的獨門秘方?」
娉婷得意地揚著唇角:「跟我來。」
出了牢房,牢頭和侍衛果然三三兩兩倒在地上。兩人都是經歷過沙場的,理所當然聰明地換上王府侍衛的衣裳,娉婷輕車熟路,帶著冬灼趁夜色到了馬房。
天還未亮,馬伕正呼呼大睡。
冬灼選了兩匹好馬,一匹給娉婷,一匹給自己。
「看來楚北捷還沒有回來,真是老天幫忙。」娉婷抬頭望天:「這個時候小後門是老張在看,對付他極容易,你動作利落點。」
在小後門把正打盹的老張敲昏,兩人無驚無險,出了鎮北王府。
相視一笑,不由親切萬分。
同時揮鞭疾馳,離危地越遠越好。
不一會出了城,再狂奔一氣,到處是郊外景色,在灰濛濛的蒼穹下哆嗦著發抖的黃草和驕傲挺直的枯樹跳入眼簾。
想著危險漸遠,馬步慢下一點。
兩人都筋疲力盡,下馬選了個地方,坐下休息。
冬灼低頭思量一會,忍不住問:「這問題本該以後再問,可……娉婷,你怎麼入了楚北捷的王府?」
娉婷嘴角邊的笑容滯了一會,很快如常,低聲道:「你過來,我告訴你。」
冬灼附耳過去,聽娉婷耳語,神色漸變,聽到後來,猛然抬頭,驚愕地看著娉婷。
娉婷尋常神色:「怎麼?」
「居然是這樣……」
「好了,先說正事。」娉婷道:「王府丟了犯人,楚北捷一定大發追兵。我們兩人需一人誘引追兵,一人去見少爺。」
「娉婷,我看這事還是三思的好。」
娉婷臉色一冷,毅然道:「事已至此,有什麼可三思的?」不等冬灼說話,站直了身子,揚首道:「我剛從鎮北王府出來,有不少事要面告少爺,只好勞動你引開追兵了。我走東去見少爺,你走西。去吧。」
冬灼仍在猶豫,娉婷推他上馬,在馬後抽了一鞭,看馬兒放開四蹄飛奔而去。
「少爺,娉婷終於可以見到你了。」喃喃幾遍,看著冬灼消失在廣闊的平原盡頭,她才上馬,按著說定的地方前進。
娉婷沒有猜錯,這日果然大雪。清晨,太陽稍稍露臉就簌然躲進雲層,不過一個時辰,灰白將天空完全籠罩起來。
娉婷在馬上仰頭,看見大片大片的雪花飄下來。
「啊,好大的雪花。」伸手,在半空中撈住一片,看它化在凍得通紅的掌心中,娉婷露出孩子似的笑容。
好久不曾見過這樣的好雪。
往年每逢這個時候,少爺都會連聲叫娉婷:「快快!賞雪,還有琴,記得把琴帶上。」
風流瀟灑的少爺,現在雖然一臉風塵,但也該會為了這雪而高興吧?
她也不快騎,慢悠悠欣賞天空中旋轉落下飄下純白的美景,馬背上放著的一件白狐披風已經被她取出來披在身上。
那披風是楚北捷新送的,似乎是哪個小國的貢品。真正是好東西,穿在身上,一絲風也不透。她料到有大雪,為了自己著想當然早有準備。
「故亂世,方現英雄;故英雄,方有佳人。奈何紛亂,奈何紛亂……」
景致好,雖冷,娉婷卻有了興致,輕聲唱起歌來。
淡淡的影子在腦子擾著她。她唇邊帶著笑,眼底又泛著一點不確定的疑惑。
可歌聲,還是那麼動人。
「故嗜兵,方成盛名;故盛名,方不厭詐。兵不厭詐,兵不厭詐……」
忽然想起楚北捷,那知道被騙氣惱的樣子。
臉頰忽然紅了,像染了胭脂。
那人,那個男人。娉婷停了歌聲,幽幽歎氣,那個男人啊,真是怎麼形容都不足。
大雪連下三天,她一直朝東走了三天。
三天後,雪停。娉婷載歌在雪中揮鞭,已經到了東林邊境。她在距離東林和歸樂邊境半日路程的地方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