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孤芳不自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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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熱,汗隨著臉頰向下淌。

  「給娉婷最後一個機會吧。讓娉婷用事實向你證明,娉婷絕不會做讓你傷心的事。」

  她仍躺在那懷裡,仰頭甜笑。

  「娉婷不但不忍傷害你,也不忍傷害任何和你有關的人。」

  「我在東林等你。」

  我們對月起誓……

  永不相負……

  「楚北捷啊楚北捷,你這個傻子!」淒厲的笑聲,震得耳膜發疼。

  有人扒開腦子,狠狠撕著裡面的神經,用指甲扣,用尖利的牙咬。

  是夢,這是夢。

  熱,熔岩似的熱。

  這是夢,醒不過來。娉婷在夢中,怔怔吃著一顆又一顆的野果,色澤多好看的紅果實,為何每一顆都比上一顆更苦澀,苦不堪言。

  怎能這麼苦?

  怎麼可能這般苦?

  這是夢,醒不過來的夢。

  華麗的馬車在歸程上奔跑,沒有帥旗插在上面,觀望的北漠人並不知道裡面載著拯救了他們國家的人--一個女人,不屬於北漠的女人。

  她曾經屬於歸樂,或者屬於東林,但現在,她甚至不再屬於自己。

  「我在東林等你。」

  等你……

  反反覆覆,喃喃著,愛意滿腔的目光,柔得似那夜的月光。

  不過是夢,醒不過來的夢。

  可她必須醒來,醒過來看看誰毀了她。毀了白娉婷,不須吹灰之力,毀了她苦苦等來的一切。

  她咬牙切齒地,用恨,掙扎著,直到千金重的眼皮,被一點一點推開。

  光淌洩進眼中,刺得發疼。她睜大眼,不願合上稍避強光,只瞪著面前的人,用力瞪著,彷彿要將眼眶稱裂似的瞪著她。

  上將軍夫人,陽鳳。

  她已經回到陽鳳的身邊,躺在往日和陽鳳竊竊私語一夜的床榻上。軟被絲枕,華麗依舊。

  陽鳳守候多日,見娉婷睜開眼,喜色頓現,可一接觸娉婷眼神,驟然心裡發毛,硬生生打個寒戰,「娉婷,你終於醒了」那幾字卡在喉嚨,竟在娉婷的目光下說不出來。

  「你將藥交給誰了?」娉婷嘶啞的聲音問。

  「大王……」

  「大王接到藥後,見過什麼人?」

  陽鳳咬住唇,忽問:「你為何騙我說那只是迷藥?那藥雖然不能加害身強力壯的大人,卻可以致小孩子於死地,而且份量不需多,一點就夠。」

  娉婷心痛如絞,瘦得見骨的五指死命抓著心窩處,閉上眼睛,片刻後驟然睜眼,厲聲道:「所以你就用那藥毒死北漠兩位王子?陽鳳,你竟這般狠心?你難道就不為自己肚中的孩兒積點福?」

  陽鳳彷彿被刺了一刀,撫著微凸的肚子猛退兩步,頹然跪倒,淚滿盈眶,淒聲道:「我將藥送去王宮,半夜忽然被大王召去,問可知此藥能毒死未成年的孩子,大王說北漠王昏迷幾天並不能使東林真正大亂,假如東林失去兩位年幼的王子,內亂會延續數年。娉婷,我被囚在王宮,什麼消息也傳不出去,我真的一絲風聲都傳不出去啊!則尹……則尹又不在北崖裡……」她擔驚受怕多天,此刻再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陽鳳,」娉婷艱難撐起上身,青絲垂在憔悴臉蛋一側,勉強下床,一步一跌走到陽鳳面前,按著陽鳳抽動的雙肩,深深盯著她:「陽鳳,是誰將迷藥的底細洩漏給北漠王?你說,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

  「我……」陽鳳對上娉婷視線,滿臉淚痕,淒然搖頭道:「別問,娉婷……你別問。」

  娉婷盯了陽鳳片刻,眼中亮起一道厲光,轉身光芒逝去,只餘滿眶黯然和不敢置信的傷心,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吐出兩個字:「何俠?」

  陽鳳不忍心地別過臉去。

  娉婷若無知覺地鬆開陽鳳雙肩,向後軟軟跪坐在地上,顫著毫無血色的唇,癡癡半日,從唇角擠出一絲慘淡笑意:「不錯,除了他,誰能知道這藥的底細?那原就是我們手握著手研磨出來的藥方。」

  她怔了良久,似想起什麼,掙扎著起來,陽鳳向前扶她,被她輕輕擺手拒絕,咬牙撐著椅子站起來,沉聲道:「備馬。」

  陽鳳見她連站都站不穩,神色異常,分外小心地問:「你要去哪?」

  「去見何俠,」娉婷輕輕磨著潔白的貝齒,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聲音空洞:「我要當面問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陽鳳沉默半晌,終於幽幽歎道:「你不用去找他。他就在上將軍府裡。自從你被送回來,他就一直在等你甦醒。」

  第十二章

  何俠從園子外的拱門轉出來,隔著幾枝新發的花兒和推開的窗,遠遠看見娉婷坐在屋內床邊。

  她很瘦,瘦得可憐。滿臉憔悴,再不是昔日在敬安王府將笑聲揚到半天的小丫頭,憔悴使人心碎。

  何俠掀開珠簾,輕輕跨進房間。過去幾天,他一直守在這屋中,等候娉婷醒來,直到御醫說娉婷這兩日就會醒來時,他卻忽然膽怯起來。

  他不敢肯定自己可以承受娉婷醒來時的目光,躊躇再三後,他到底還是離開了這房間,在娉婷最有可能醒來的時候。

  但該承受的,畢竟不能逃避。

  「娉婷……」何俠低聲喚著,試探著靠近。

  他靈巧聰慧的侍女就在面前,像玉雕的像,只剩形體,沒有靈魂。當初的暖玉溫香何在?曾經那麼親密地靠在他懷裡,和他共騎,遠眺征途上一路壯麗景色。這軀體可還有從前的熱度?何俠情不自禁想伸手觸碰。

  「別碰我。」讓人寒透心的冷冽,從齒間逸出。

  指尖在最後剎那停下,凝在半空,再也無法伸前半寸。娉婷的視線似與他碰上,又似什麼也看不見。

  裡面的溫柔、狡黠、靈巧、好奇,統統不在了。何俠只看見藏在裡面的寒冷,還有不解和痛心。

  何俠悵然收回手,垂眼:「娉婷,你變了。」

  「娉婷已不是當日的娉婷,」娉婷慘笑,微頓,幽幽問:「少爺還是當日的少爺嗎?」

  何俠傾前,仔細審視娉婷。當日不再,咫尺之間,隔著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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