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很難回答?」楚北捷似笑非笑:「左丞相只需回答,你認為有關,還是無關?」
被楚北捷若有實質的目光一掃,桑譚啷蹌退開兩步:「下官萬萬不敢……不敢……」舉手一摸,冷汗從指縫連串淌下。
「哈哈……」不等桑譚回答,楚北捷仰天長笑,臉上掠過一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悲憤,驟然收了笑聲,露出肅容,沉聲問:「鎮北王府,是否已經被抄?」
桑譚臉色劇震:「絕無此事!誰……誰散佈如此謠言?」他藏在袖中的雙手抖得厲害。
能在大名鼎鼎的鎮北王面前說謊而能面不改色的,天下恐怕只有那一個女人。
楚北捷轉過頭來,靜靜看他一眼,又繼續眺望都城,神思彷彿已穿越這短短五十里,回到熟悉的王府。良久,開口歎道:「王府最東側的那個小院,門口種著斷紫花的。那屋子裡,擺著一把古琴。」歎息良久,聲音一沉,冷冷發命:「拿下。」
桑譚早頭皮一陣一陣發麻,聽到楚北捷命令,猛打了冷戰,剛咬牙舉起手中物,漠然早矯捷地撲上。他一個文官,哪裡是久經沙場的將軍的對手,頓時一個倒頭蔥栽倒。
桑譚倒在地上,又驚又懼,顫聲道:「本丞相是傳王令之人,你這是謀反。」身後楚北捷幾個貼身親衛一擁而上,緊緊縛了。
跟隨桑譚一起來的數十名宮廷侍衛更不用說,才見異兆,尚未來得及有所反應,身邊幾百把明晃晃的利劍同時出鞘,已將他們團團圍住。
頃刻之間,來迎接楚北捷入城的迎接團成了一地被綁得牢牢的粽子。
漠然把桑譚往楚北捷腳下一推,稟告道:「王爺,他袖子裡藏了短弩。好狠,三支上弦的小箭都是淬了毒的,近身發射,難有人能躲過去。」
一聲悶響,短弩和箭都扔在黃土地裡,揚起輕輕一陣塵土飛揚。
楚北捷視線停在桑譚頭頂。桑譚渾身戰抖,他妻子父母都在都城之內,說什麼也不可能不顧九族性命向楚北捷求活,既然必死,不如壯烈一點,昂起肌肉線條抖個不停的臉,嘶聲道:「楚北捷,你難道真以為殺了兩位王子,大王再無後人,東林王位就輪到你來坐了?如此喪心病狂,大王英明過人,怎會看不出你的毒計?我告訴你,鎮北王府已經抄了,你所有藏匿在都城內的逆黨已被大王一舉破獲!恨只恨我一生只當個文官,不夠心狠手辣,對你當胸放出那三支毒箭。」
楚北捷任他若狂犬似的咆哮半天,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凝視著地上帶著暗青色澤的箭矢,幽幽問道:「這弓箭,是大王的授意?」
「哼!若不是大王念在兄弟情分,不忍傷你性命,希望能將你誘到宮中再做處罰,我又怎會一而再再而三錯過殺你的良機?」桑譚一臉悔恨。
楚北捷不屑道:「弓箭射出,不論是否能要本王性命,你身在我十萬精兵中,也必定死無葬身之地。不敢動手,怕死就拍死,竟還說出可笑的慷慨話。」
桑譚老臉漲紅,像漲皮的青蛙般瞪圓了眼睛,翻了幾下白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楚北捷負手在後,眼角也不瞅桑譚一下的開口:「兩位王子夭折,確實使本王成為東林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但大王又有何證據,認定是本王做的?」
桑譚露出文人的倔態,扭頭不語。
漠然在他身後冷冷道:「左丞相從未帶軍,不知道軍營中的規矩。我們凡是碰上不肯合作的俘虜,都會先剝去衣服,任兄弟們取樂一番,再行拷問。」
桑譚的臉刷一下白了。
軍營中沒有女人,上萬士兵禁慾多月,猜也猜到這「取樂」二字是什麼意思。嚴刑拷打也就算了,他若真被剝了衣服受了那等屈辱,即使死了也沒有臉面見地下的祖宗,立即渾身哆嗦,再也逞強不起來。
「說吧。」楚北捷站在原地,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地輕道。
桑譚冷汗潺潺,怨恨地回頭瞪了一眼漠然,咬牙道:「王爺以為自己的毒計真的天衣無縫?大王當夜就抓獲了下毒的賊子,嚴刑拷問後,那人供認是北漠國的奸細,而提供毒藥的,是一個姓白名娉婷的女子。哼,白娉婷不就是王爺府中極受寵愛的女人嗎?」
漠然猛震,愕然看向楚北捷。
楚北捷磐石似的背影紋絲不動,無人能看見他臉上的表情。軍中肅靜一片,連輕微的咳嗽也沒有一聲,都盯著這天下威名正盛的主帥。
最後一絲夕陽的籠罩下,楚北捷終於輕聲問:「漠然,目前形勢,你看如何?」
漠然不知為何,竟緊張到雙手顫抖的地步,駭然跪下,驚疑道:「若桑譚所言屬實,那大王對王爺的疑心,怕是無法消除了。」
頓時,偌大的平原上死寂一片。
站在前面的眾將領,把楚北捷和漠然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你信本王會害兩位王子?」
「不信。」
「大王會信嗎?」
漠然猶豫片刻,毅然道:「大王會信。按照王族繼承前例,若大王無後,王爺就是王位的繼承人,指示下毒的,是曾和王爺有交情的女子。如今王爺率大軍歸來,大王怎能不疑?」
楚北捷仰頭看夜幕降臨,連最後一絲慘紅的夕陽也逝去,喃喃道:「可見大王也是迫不得已。若我奉命入城,大王也會迫不得已,將本王和所有與鎮北王府有關的人集體屠戮。為了東林的安定,換了本王,本王也會這樣做。」悠然長歎。
撲通、撲通、撲通幾聲,背後眾將領一臉肅穆,全體跪下。
神威將軍君捨沉聲道:「我等願孤身入城,為王爺向大王澄清事實。君捨會以全族性命為王爺作保。」
「我等也願意以全族性命為王爺作保!」眾人的誓言迴旋在黑壓壓的高空。
「你們隨我征戰多年,大王如果疑我,又怎會放過你們?入城,不過是死路一條。眼下兩條都是絕路,入城,我等受死是小事,但東林的軍力將會因為將領的集體遭戮元氣大傷,致使東林不但無力拓展疆土,甚至連自保的能力都不夠;如果不奉命入城,大王就會認定我們要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