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在醉菊面前,不退反進,殺前了幾步。
醉菊趁著那個空檔,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往後面跑。
她又回到了剛才的來路,大樹一棵一棵在兩旁倒退。
跑啊,跑啊!
不用回頭,她知道自己跑遠了。身上的殺聲越來越小,快聽不見了。而她這次不用擔心番麓會追來。
他已經鮮血淋淋,不會再鬼魅般在頭頂出現。
耳邊的風聲呼呼作響。
醉菊跑到了一片巖區裡,鑽進了一個小小的巖洞。巖洞很隱蔽,應該可以避開後面的追兵,假如有人會追來的話。
呼,呼……
她在狹小的空間內大聲喘息。
心臟過了很久還在不爭氣地跳動,身上依舊涼颼颼地,她撫了撫身上的衣裳,粗糙的感覺讓她驚覺這是番麓的外衣。
她逃出來了,真的逃出來了。
自由了。
醉菊靜靜坐在巖洞裡。心一直懸著,忐忑地喧鬧,沒有安靜過。她本來打算過了夜再離開,這樣也許可以避開可怕的山賊。
他怎樣了?醉菊站起來,按捺著自己坐下。
但沒過一會,她就又忍不住站了起來。
他死了嗎?
那個惡人?
那個壞蛋?
那個下流無恥卑鄙的小人……他死了嗎?他會被山賊殺死,山賊人多勢眾,一擁而上,會剁碎他的屍體。
醉菊打個哆嗦。不,不……不會的!
壞人可以活千年,像他那樣的……
她尋找著來時的路,這路她今天走了兩遍,已經有點熟悉了。本來只是猶豫地走著,到後來,不知為何她竟瘋狂地跑了起來,比逃命時跑得更快。
醉菊跑回了剛剛的地方,猛然站住了。
四週一片安靜,連鳥兒的嗚叫也聽不見。血腥味瀰漫了這片林子,地上紅紅的都是凝固的鮮血,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
醉菊膽顫心驚地靠近,尋找那壞人的屍體。
不,她並不希望找到他的屍體!
醉菊倉惶地邁過那些屍體,她看過鮮血和滿地屍骸,比這個還慘烈,就在鎮北王的隱居別院裡。
可她沒有現在那麼擔心。
他死了嗎?
死了嗎?
腳碰到了一樣東西,她低頭,眼淚直淌下來。
是輕弩,他最喜歡抓在手裡把玩的輕弩。
醉菊跪下,拾起拿輕弩,又站起來,在林中踉踉蹌蹌地找著。
哪裡,在哪裡?
不會被他們抓走了吧?他殺了山賊這麼多人,若還活著,不知道會被怎麼折磨,說不定……
醉菊猛然停了下來。
半人高的草叢中躺著什麼,雖看不清,醉菊卻像知道似的直衝了過去。
渾身是血的背影那麼眼熟,靜靜躺在草叢中。
醉菊跪下,顫抖著伸手探他的鼻息。
謝天謝地,還活著。
「喂!喂!」醉菊將他翻過來。
番麓臉上染滿了血和土,竟然還微微睜開了眼睛,有氣無力地罵道:「笨東西,你怎麼還在?」
醉菊一時愣了,不由切齒:「你怎麼還活著?」
番麓唇邊輕輕揚起弧度,頭一歪,真的沒了知覺。
「喂!喂!喂!你這個惡人,不要真的死啦!」
☆☆☆
醉菊弄不懂番麓,她也不大弄得懂自己。
絕好的機會,她卻傻乎乎跑了回去,拖著一個要死不死的惡人下山。多虧了番麓那副給她的工具,又教導了她如何使用。她終於下了山,找到了隱藏起來的坐騎。
重傷的番麓死沉死沉,比一頭豬還重。醉菊帶著他每走一步都要喘氣。
她迫切地要醫治番麓的傷,甚至忘記了該找人給師傅送個信。唯一對得起師傅的是,被與世隔絕地囚禁了這麼久後,她的醫術還不曾生疏。
拼了老命趕到有人煙的地方,從番麓的袋裡掏了錢,她開方子,買草藥,熬藥,包紮傷口,忙得筋疲力竭。
「你還在?」番麓昏昏沉沉,睜開眼睛的第一句就問了這個。
醉菊麻利地幫他換藥,一邊以大夫的威嚴眼光瞪他:「你流血過多,少說話。」
「你是大夫?」
「哼。」
番麓懵懵懂懂,又昏了過去。
他體質很好,傷口復原得很快,可卻總是沒有力氣似的,一天到晚昏睡,連吃飯也要靠醉菊喂。
醉菊暗中焦急,費盡心思,只盼他快點好起來。
這天,醉菊端著熬好的藥進門,驟然發現他已經起來了。穿好衣服,輕弩拿手上,精神奕奕,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和昨天的虛弱截然不同。
「我們走吧。」
「我們?去哪?」
「當然是回且柔。」
醉菊明白過來,大叫一聲,摔了湯碗就往外跑,卻被番麓截在門口。番麓邪氣地笑:「又忘了逃跑的下場嗎?」
醉菊氣急:「你這個小人!你早就好了,裝作不能下床,你……」
「我是小人,惹急了我,我還能更小人一點。」番麓抓住她的下巴,指尖輕薄地劃過她的紅唇。
醉菊一陣哆嗦。
「我救了你的命。」她不甘心。
「我也救過你的命。」
醉菊氣得發抖:「我救了你的命,可沒打算把你關起來。」
「所以說,」番麓點頭:「我是小人嘛。」
她被番麓抓著,又回到了且柔。
仍是與世隔絕的囚室,仍是天天都被迫見那個惡人戲謔的笑臉。
醉菊不懂。
不懂那個男人。
要不是後來天下大亂,番麓帶著她一起離開,她可能一輩子都會被關在這裡。
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懂那個可恨的男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