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孤芳不自賞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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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但只有他,才真正知道她是怎樣一個女人,有怎麼讓人魂傷神斷的美。

  「故嗜兵,方成盛名;」

  「故盛名,方不厭詐。」

  他聽過,世間最美的琴,最美的歌。

  「兵不厭詐,」

  「兵不厭詐……」

  琴聲悅耳,似瀑布般瀉滿一地的青絲,似山間小澗,似雲中飛鳥。

  時光悠悠錯身而過,思念無一刻停止,縱使他呼吸的是曾親吻過娉婷青絲的山風,縱使他將自己深深藏在這片蘊含了回憶的深谷中。

  他依然像第一天知道失去娉婷時那般痛苦。

  楚北捷坐在樹下,他不知道已經這樣度過了多少日子,也不知道將這樣繼續過到何時。山谷中的野果四季結實,不必擔心受餓,隨手拿起一個在嘴裡咀嚼,果汁清甜的不少,偶爾有一兩個苦澀不堪,倒和心中的痛楚不謀而合,也無所謂地嚥下去。

  山風掠過,為林子帶來幾分寒意。

  夕陽西下,留下幾朵殘紅的雲,藏在山的另一邊,欲語還休。

  楚北捷雖然失魂落魄,從小打熬的好筋骨卻仍在,不懼冷風,也不懼夜深會出來尋找食物的野獸,在樹下坐到明月升起,想起娉婷,一直被火焚燒般的心撕裂般地痛起來。

  他從樹下站起來,緩緩向自己粗陋的小木屋走去。

  每日都是一個簡單的循環,就連楚北捷自己,也從未想過,他會為了一個女子消磨壯志,自甘被山林所困。

  楚北捷抬頭,粗粗搭建的小木屋就在眼前,山谷中孤零零獨立,了無生機,和他的主人一樣。

  此時回想,才知道和娉婷在一起的日子,那些賞星、聽曲、觀雪的日子,何等寶貴。

  「咿…」木門無鎖,應手而開,圍繞門軸緩緩轉一個弧度,屋裡簡單的陳設如平日般一一印入眼底。

  一抹不曾意料的色彩,驀然跳進楚北捷眼簾。

  楚北捷站在門前,慢慢地,抬起了眼。那抹飄逸的色彩在眼睛深處緩慢地凝聚,宛如一點火花,燃亮了鎮北王眸中深藏的銳利,抹去掩芸一鋒芒的厚塵。

  屋中,多了一道背影。

  纖柔、爛靜,默立在屋內,彷彿有無盡盈盈的亮透出來,渲染在四周,使那簡單的一桌一椅,粗簡的門窗,都沾上了明朗的色彩。

  天下只有一人,能僅用一個背影,這般精彩地撥動天地之弦。

  楚北捷呆立在門外,眼中爆起精光,他看見了奇跡。

  一生一世,不敢奢望的奇跡。

  楚北捷發誓,他看見了這一生中,最美麗的景象。

  娉婷,一定是娉婷……

  除了娉婷,還有誰知道雲崖索道下這片深谷中曾經經歷的悲傷歡喜?還有誰知道他們那一夜相偎相依,甜意逸散於空氣?

  還有誰,懂得這片茫茫野林藏著的往事?

  娉婷,只有他的娉婷。

  那曾經與他一同墜下雲崖索道,一同在這個結滿野果的深谷中哭過笑過相擁過的娉婷。

  蒼天見憐,芳魂仍在。

  娉婷,娉婷,妳終於肯來見我一面。

  楚北捷猛然衝向前一步,又硬生生煞住腳,屏住了呼吸。

  別,別驚嚇了她。

  若嚇了她,說不定會頃刻化成煙,幻成霧,隨風去了。

  昔日盛名纍纍的鎮北王,手足無措地停在原處,用炯炯目光貪婪地端詳著他心愛的女子,唯恐發出一點驚破美景的聲息。

  娉婷,妳終於,終於,願再與我相見。

  我要向妳懺悔,為我曾經給予妳的任何一絲傷害。

  用我的一切,我的生死,我的榮辱,為妳補償。

  生死又何妨,別再讓我失去妳。

  那是天下最殘忍的懲罰。

  楚北捷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著那背影,往事一幕幕排山倒海般湧來。

  痛苦、悔恨、驚訝、感激、滔天的愛意,被浪翻上心頭,瞬間膨脹至幾乎將胸膛漲破,讓這名沙場最勇悍的將領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低聲讀出那個一直以來狠狠煎熬著他的名字:「娉婷?」

  是妳?

  是妳嗎?

  明月又再當空,妳可是仍記得我們的誓言,魂飛千里,前來看我?

  屋中的背影動了動,她動得這般優美,宛如微風掠過初春嬌嫩的萌芽,如此從容,如此溫柔,似乎一切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

  那張魂牽夢縈的臉,一寸一寸,緩緩呈現在眼前:「王爺回來了?」

  是娉婷,真是娉婷!

  楚北捷蓄滿熱淚的黑眸,依稀看見笑靨如花。

  淺笑的雙頰蒼白憔悴,但那一分綽約風姿仍在。

  她來了。

  在無數個撕裂心肺的痛苦思念後,她到底還是來了。

  被歲月和失意消磨的力量,彷彿正從腳下的泥土湧入身軀,蔓延至千脈百絡,楚北捷幾乎要當堂跪下,感謝這連綿百里的茂密森林。

  它給了他一個奇跡,屬於今生今世的奇跡。

  他矗立,癡看,看他最心愛的女人,向他婀娜走來。

  「王爺,娉婷請罪來了。」

  圓潤動聽的聲音,一字便如一顆珍珠撒落玉盆,他本以為再也聽不見了。

  萬水千山,歲月如煙,鄉關何處?

  眼前的娉婷這般真實,即使是夢也讓人不願醒來。在沙場上殺得敵人膽戰心寒的鎮北王,竟沒有勇氣舉起手輕輕一觸,生怕指尖到處,一切就成了泡影。

  楚北捷深邃的眼眸凝視著她,激動得無法言語。

  為何請罪?

  要求原諒的,不應該是我嗎?

  「娉婷犯了一 所有女人都會犯的錯。」娉婷深深看著他,柔聲道:「娉婷讓深愛她的男人受苦了。」

  她揚唇,逸出一絲苦笑:「只是,娉婷也為王爺傷透了心呢。」

  巧笑倩兮,佳人近在眼前。

  娉婷抿唇而笑。

  她笑得那般美,楚北捷終於忍不住,試探地伸手,握住了娉婷的手腕。

  掌心,觸到了一片柔軟溫湲。

  溫暖?

  楚北捷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實在不似魂魄的娉婷,鬆了手掌,又再度小心地握緊她的玉手。

  暖。

  滑膩的肌膚很暖,暖得楚北捷隱忍已久的淚水,終於大顆滴淌下來。

  活著,她還活著?

  不是魂魄,這是活生生的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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