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反問:「王后恨我嗎?」
往事,彷彿在電光火石間於腦海深處問過,一現即逝。
徒余硝煙寥寥,感歎無數。
王后將視線從娉婷臉上挪開,落在她身邊的楚北捷處,幽幽歎了一聲。
「大王死前,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王后的眼神寂寞中包裡著回憶:「大王問,如果我們夫妻出生在敵對的國家,今生能否長相廝守。」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臉上流露著深深的追憶。
「王嫂是怎麼回答的?」許久,楚北捷終於開口問道。
王后看向楚北捷,唇角逸出一絲微笑,沒有回答楚北捷的問題,低聲道:「大王一直盼望鎮北王回來執掌東林王權。現在,我總算可以放心走了。」
「王嫂。」楚北捷半跪在床前,溫柔地握住她的手,仔細看著這位苦苦支撐東林到現在的深宮貴婦。他們是一家人,許久之前,兄友弟恭,叔嫂和睦,在宮中一同飲宴,登樓台,聽歌舞,笑看侄兒們嬉戲。「妳會好起來的。」
「好不好起來,都不要緊了。」王后淡淡笑道:「鎮北王,我們都做過不少錯事呢。」
思及向來對自己寵信有加的王兄,楚北捷痛苦地閉上雙目,沉聲道:「北捷有錯,讓王兄失望,讓王嫂吃苦了。」
王后幽幽瞥了他們兩人一眼,疲倦的合上眼睛,夫君臨死前的一幕,從她眼前緩緩拉過,跟隨其後的,是東林王宮沖天而起的火焰。
她長長歎了一聲:「天下哪有有不犯錯的人?」看向垂眼不語的娉婷,「我和大王難道就沒有錯嗎?當日與雲常何俠私下達成協定,用鎮北王愛若性命的白姑娘換取雲常北漠聯軍撤退。明知道是錯的,也做了錯誤的決定。比較起來,反而是白姑娘,所犯的有許多都是無心之失。」
娉婷搖頭,濃睫緩緩上挑,黑白分明的眼睛瞥了楚北捷一眼,歎道:「王后錯了。娉婷知道天下即將大亂,仍因為私心的怨恨而假死隱匿,不願和王爺解釋誤會,行事遲疑,致使生靈塗炭。這才是明知道錯了,也不肯回頭的愚行。」
目光與正巧回頭的楚北捷顫顫一觸。
漠然和羅尚在帳外屏息等候。興奮的餘波久久未散,林裡幽深,還未到凌晨,四週一片黑暗,眾人眼睛卻都燦然發亮,彷彿提早瞧見了明日定會升起的太陽。
「真的,是真的…」每過一會,羅尚就低聲喃喃一句,滿臉喜色。
漠然大力地拍上他的肩膀,轉頭看看四週一共在歷場苦戰中存留下來的兄弟們,不久前還誓言戰死,沒想到竟能絕處逢生,說不出的歡喜感慨。
等候多時,帳門微微動了動。
羅尚霍然從地上跳起來:「出來了。」
所有人嘩啦啦精神百倍地站了起來,熱切地盯著帳門。
楚北捷和娉婷出來了。
「王嫂已將東林王權交付予本王,從現在開始,東林所有兵馬聽從本工調遣。」
楚北捷沉穩從容的聲音掠過每個人的耳畔。
他本來就是東林人眼裡的王族繼承人,沒有人不接受這個簡單的王權移交過程。
「戰情急迫,沒有時間敘舊了。」楚北捷抬頭看看天色:「雲常大軍潰散,只是軍心亂了而已,實力並沒有被削弱多少,很快就會重新集結。我們必須在他們大張旗
鼓重返攻擊之前撤離此地。漠然。」
「在!」
「立即整頓隊伍,準備拔營。」
「領命!」
「羅尚。」
「在!」
「你負責保護王后娘娘的安全,挑選穩健的好馬,馬車上放置軟草。」楚北捷低聲吩咐:「小心,不要讓她再受顛頗了。」
「小的立即去辦。」
楚北捷指揮若定,一口氣吩咐了幾個命令。這些人都是跟著他出生入死過來的,早習慣了聽他號令,如今看見王爺又回來了,頓時找回了主心骨,行動起來分外利索,只聽見連串應道「領命!」、「領命!」,眾人紛紛趕去各辦自己的事。
全營行動迅速,不到半個時辰,諸事打點妥當,各人回來向楚北捷覆命。於是拔營飛撤,一路向南邊的山峽深入,小心隱藏痕跡。
楚北捷又另外派出人馬,在路上佈置種種假相,迷惑敵人,使雲常大軍不能確定找到他們的路線。
當晚臨時停下休息,楚北捷召集所有將領,在空曠的林地裡召開回到東林的第一次軍事會議。
楚北捷隱居兩年,一出來就為了東林王族被困之事到處奔走,還沒有功夫停下來對於四國目前的狀況做全面瞭解。
漠然特地為他先將目前四國的現況講解了一遍,總結道:「何俠獲得錢糧庫的掌管權後,大量提升軍隊預算,使雲常軍在短時間內人數和品質都提高不少。經過多次大戰的洗禮,又由何俠親自操練,現在的雲常大軍,再也不是當年那支蟄伏著只求自保的軍隊了。」
「而東林、北漠的正規大軍,都被何俠率領雲常大軍擊潰。」想起目前惡劣的形勢,羅尚沉聲補充:「現在唯一有軍隊可以勉強抵擋雲常大軍的,僅餘歸樂的正規軍。」
「歸樂目前正在內亂,大王何肅和大將軍樂震對峙,自顧不暇,哪有功夫管雲常的大軍。」
若韓道:「我在北漠秘密設下了幾個徵募士兵的據點,自從則尹上將軍挑戰何俠之後,來投靠的年輕人每天都有增多。目前算起來已有一萬多人,只是我們沒有兵器,也沒有馬匹。」
「復閘河之敗,徹底損耗了我們東林軍的元氣,不少人看不到希望逃命去了,剩下的人都在這裡。」漠然轉頭,看看身後冷冷清清的營帳:「算上傷兵,不超過五千人。」
一陣沉默。
對比起雲常已經膨脹至三十萬人的龐大軍團,他們僅存的實力滿打滿算,也只有一萬五千。
經過一天的趕路,初見楚北捷時的激動已經慢慢平愎,嚴峻的現實擺在面前。他們有了可以領兵的鎮北王,可兵馬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