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是他生的,使用權自然也歸他,不好好利用太對不起自己了。
比較讓他不愉快的是,每回她醫治好一個達官貴人,視對方的病情沉疳,那丫頭就會發一場跟對方有得比的病,不躺個十天半個月起不了床,他賺的錢越多,她也病得越久,算算,他已經八個月又零一天看著人家送來千金萬兩又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扛回去。
這會兒他一臉不快的從步弭愁的閨房出來。
「花花,你有沒有按時間讓小姐吃藥?她比我上回來氣色更壞,要是讓我知道你怠慢了小姐,你知道我手段的。」
「老爺,你的手斷啦,剛剛怎麼不叫小姐幫你看一下?」也不知道是裝蒜還是迷糊,侍女花花也有應付他們家老爺的方法。
「要不是弭愁堅持要你這個笨丫頭跟在她身邊,我早把你賣到妓院去了。」步亭雲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也當壞人當得很開心。天下的惡人壞蛋多得是,他呢,只對自己家的人不好,誰叫他是步家的神,底下的人都要聽他的,雷公要劈人,啊哈,外頭多得是強盜賊寇,這些人還沒死光,就輪不到他。
所以,他心安理得。
「技院?老爺,你越老越糊塗了,三百六十五行裡哪來的技術院,我花花沒讀書都知道,不過老爺,花花倒是認識幾個人口販子,要不要介紹給你認識?」
步亭雲氣得太陽穴頻頻抽動。
「死丫頭,我講一句話,你頂八百句。」他中氣十足的吼,吼飛枝頭上棲息的鴿子。
本來想說假借探望女兒病情的名目來試探她是不是裝病,想不到還要被這個死花花嘔了一肚子氣。
「是老爺規定下人要有問有答,花花拿薪餉做事,當然要聽到做到才不會辜負老爺比萬里長城還要長的恩惠嘍。」她說得此唱的還好聽,嘴巴簡直像塗了十斤的花蜜。花蜜裡藏了只螫人的蜜蜂不知道看出來了沒有?
步亭雲拳頭握了又放,放了又握,真的、真的很想撕了她那嘴,要不是看在還要靠她照顧女兒,他早付諸行動了。
「轉告小姐過幾日西府的桂將軍要過府看病,她無論如何都要把身子調養好,還有,病人已經拿簽號拿到十日後,我訂金都收了……剩下的,不用我多說,你知道該怎麼做!!」
「將軍啊,我聽說那個桂將軍都八十幾歲有了吧,一腳都踩進棺材了還佔個毛坑不拉屎,人老就要認命的退休,叫小姐把力氣花在那種人身上,老爺啊,不是我花花愛說你不是,要錢也不是這種方法嘛。」
「花……花!」步亭雲氣得眼睛充血。
「啊,小姐在喚我呢,我趕緊進去喔。」她是傻啦,不過沒傻得徹底,他們家老爺要吃人的瞼她可是看得很習慣了,人嘛,總是要見好就收。
「去,這個死丫頭!」步亭雲擺姿態拂袖而去。
花花回到步弭愁的閨房。
「小姐,不用花花重複,你都聽到了吧?」
其實以花花的笨手笨腳是沒資格當侍女的,要她端熱茶會把整套價值不菲的青花瓷茶組全部摔個粉碎,要她準備熱水洗澡,她會可憐兮兮的舉著燙腫的手腳來博取可憐,其他的……更罄竹難書了。
唯一可取的是她的忠心。
半身倚在繡花枕頭上的步弭愁緩緩吐息,為父親大人的離去鬆了一口氣。
她白皙到幾乎透明的小手貼著錦被,未綰起的長髮中分,隨意按散,宛如散發光華的黑緞。
「我知道。」她吐納,聲音低微。
「小姐,你一定要聽花花的勸,不能再幫人看病了,病人是看不完的,我娘在世的時候常說,有錢人有事沒事就愛生病玩,反正他們多得是銀子。小姐不一樣,你的身子再這樣折騰下去,別說金山、銀山沒挖到,恐怕要先幫自己挖個墳墓了。」花花在步弭愁面前反而還有分寸,能站絕對不會坐著,可那舌頭也沒能收斂多少。
步弭愁為難的把眼光轉向別處,外頭,艷陽高照;屋裡頭,冷意橫生。
她能說什麼,一個女兒家沒有身份地位,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爹供應的,她沒有說不的權利。
只能過一天算一天,這都是她的命。
「花花,拿象牙梳子幫我整理頭髮,我想出去曬太陽。」
花花聞言,像聽見妖怪唱歌。
「小姐,你不煩惱一下剛才老爺撂下的話嗎?」
「有什麼好煩惱的?」
「你確定?」
「再確定不過。」步弭愁轉回頭看她,花花不禁打了個冷顫。
要死了,她家小姐的眼睛一點生氣也沒有。
在這什麼都有的府邸裡到底有誰能救她的好小姐?
她家花一樣的小姐正以可怕的速度憔悴下去啊!
拿來梳板台上的象牙梳子,花花心裡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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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驚虹從不讓疑問停留到隔天。
回到步府,他第一件事不是回房補眠,而是直接到步弭愁所居住的別院。
穿越重重月桂花叢,他不禁抱怨,中國建築就是這點煩人,柳暗花明,非要迂的多走許多冤枉路才能到達真正的目的地。
來到步弭愁的別院,他發現她不在房裡,四處看了看才瞧見她蹲在水池旁,雙手抱膝,目送一隻蝸牛橫越青石板,專注的眼神一瞬也不瞬,高高昇起的艷陽照射著她的背。
她跟太陽有仇嗎?每天非要冒著被曬昏的可能跑出來,或許步亭雲應該先撤換她的隨身侍女才對。
「花花,蝸牛好努力啊,雖然身上背著好重的殼,可只要它想要,還是能夠抵達想去的地方,我呢?我想去牆的外面,你說我可以嗎?」她還幫動作遲鈍的蝸牛遮蔭呢。
「你這麼不知道愛惜自己,想出門,很難。」亂驚虹以身子替她遮住烈陽。
步弭愁覺得身體的熱度減少了,不知打哪來的陰影讓她舒服許多,聽到低沉的聲音,她的視線從蝸牛移到高處,原來,覆在她頭頂的那片涼蔭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