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左看右看,木炭的痕跡別說看不到,每道門乾淨得像被水洗過一樣。完了,這下要從哪裡回去才對?
就在她惶惶然如喪家小狗到處轉來轉去的時候,高大的樹上有個小男孩掀著眉看她。
* * *
早膳冷了。
相對的,滕不妄也是冰冷的臉色,他繃著臉,一口一口喝著沒有溫度的粥。
「我不是故意要迷路的,」缽蘭咬咬蒼白的唇。「對不起。」
「你不是做了記號,總不會連自己做了什麼記號都忘記了?」他習慣每天早上喝粥,白胖的米粥有讓人心安的力量。
基本上,冷涼的稀飯傷胃,他決計是不可能入口的,但看見她滿是泥水的繡鞋跟裙擺以後,他一聲不吭,端起碗吃了起來。
「不見了。」她臉色也不好。繞了道路的她,最後碰到翠娘,才順利回到這裡,之間花了多少時間,她壓根不去想。這會走了太多路的腿微微的抖著,她只想趕快有個板凳可以坐下來歇息。
「那種笨法子。」
「你知道我用木炭做記號?」
「我又不是死人怎麼不知道!」三、兩句話又惹火他。
缽蘭無言的閉嘴,誰叫路癡的人是她。
滕不妄以為吃東西可以鎮定他的情緒,誰知道他就是無法忽視缽蘭茫然的模樣。
「去找梅媽,要一份宅子的路線圖。」他甩下筷子,等一下午膳要是再敢遲到,看她怎麼解釋!
「噢。」
用過飯,滕不妄看了會書,才抬頭,又發現缽蘭倚著屏風打盹,雙手不忘抱著屏欄。
又睡,就算豬投胎也有清醒的時候,她倒是處處可睡,隨時可睡,他不過翻了幾頁書她已睡去,本來想叫醒她的,但想起昨晚她不停的囈語就作罷了。
愛睡,就給她睡吧!只要不摔下去就好了。可是才想著呢,砰地一聲,滕不妄的瞼又變成了豬肝色。「耳缽蘭!!」
幸好不是頭著地,缽蘭摸摸摔疼的手臂。「咦?」
「你可回過神了?」他冷冷瞅她。
知道他消遣自己,她站起來。「要是五爺允許,我可以出去的。」
不想看她可以直接說,一直無所事事的待在房間裡,她也很不想。
「哦,我倒是想知道你出去能做什麼?」他嗤了聲。
她微帶驚訝,「可以做的事情那麼多,你除了看書都不做別的消遣?」
「你說我這殘廢能有什麼消遣?」
缽蘭垂下眼。依舊是話不投機啊。
「耳缽蘭!」她不說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欺負她嗎?
她抬頭,鼓起勇氣。「要是五爺肯,請讓我去找點別的事情做。」她才不會一直想打瞌睡。
自從她離家以來,做的都是勞力工作,只有日前被罰到藏珍塢去的那短短一天,重溫了以前工作的感覺。人,好難相處,那些文物骨董就不會了,它們能讓她無拘無束的揮灑,也還報它們最初的光華跟璀璨。
「伺候我不是工作?」他沒好氣的問。哪個丫鬟不撿簡單的工作做,偏生她就是跟人家不同。
「不一樣的。」提到這缽蘭不禁侃侃而談。「人除了勞力以外,精神上的工作可以讓心情愉快,當你做一件你很喜歡的工作,可以忘記其他的煩惱,藏珍塢裡還有很多需要修補的骨董品,你讓我到那裡工作,我會很感激你的!」
「我要你的感激何用?又不能拿來賺錢,」他馬上否決她的話。至於為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我就知道行不通。」
他瞇起眼睛。她拐彎罵他不通情理嗎?「你想去,好,我還煩惱請不到專家來處理那些物品。我們現在就走,讓我看看你的本事,你要知道,裡頭隨便一件東西都可能比你值錢。」她以為那些骨董隨便用漿糊抹一抹就了事嗎?
* * *
一個碩大的胖姑娘笑臉迎人的杵在門口,克盡著門神的任務。
「要是可以,找一個可以跟胖姑娘站一起的秦男俑,兩個人看家也有伴,你說好不好?」
「別跟我講這些無聊事。」真的門神聽到要吐血的。
桃腮粉臉的胖姑娘,讓缽蘭心情不自覺的感到愉悅,發自內心的笑容漫上她的臉頰,本來少有生氣的眼珠又亮又光,這樣的轉變很不一樣,使她整個人煥發出一股迷人的神采。
「我是說真的,南大街的掛貨鋪應該找得到。」
她知道掛貨鋪?滕不妄不動聲色,暗暗記下。
掛貨鋪不同於古玩鋪,收購物品的種類繁多,零星廣泛,貨物的價值或許比不上古玩鋪,好處就是大江南北的貨物集於一地。
一進門,缽蘭忙著四處把窗戶打開,好讓新鮮的空氣流通。
滕不妄冷眼看她忙進忙出的,不發一語。
她怕髒,平日不喊她,就不見她動手打理,他看書,她就打瞌睡;來這裡,她竟如同魚回到河流,帶勁的樣子比跟他單獨一起的時候生動活潑太多,跟他這個殘廢的人在一起是樁苦差事他知道,宅子內的流言不用刻意打探,到處都能聽見,大家都以為他聾了,就什麼都聽不到,沒有人記得他還有一隻耳朵是健康的。
滕不妄心情起伏,屋子裡靜悄悄的。
缽蘭不管他,人賴在破舊的桌子旁調漿。
她專注的樣子讓他很享受,對,享受,這奇異的感覺並非頭一遭,跟她在一起,他的心總能夠感覺到難言的平靜,那是他很久以來不曾感受到的。
她很融入這樣的環境,到處都是散實的骨董,這些是他以前搜羅來的,本想說有一天不管事了,就天天修補這些古文物過日子。然後,一場火毀了他鵬程萬里的前途,他不想見人,連帶的,也忘記這些東西。
調完漿,缽蘭跑出去端來一大盆水,把一幅從錦軸上撕下來的洛神圖泡下去。她細細的打著水,讓年老的絹紙重新得到潤澤。
「你很喜歡骨董。」
聽到聲音,缽蘭好一會才抬頭,訝異聲音的來源,呀!她居然把他給忘了。「啊……對,因為小時候媽媽不在我身邊,她去世得早,加上……我經常被關在倉庫裡面,為了排解寂寞,就把倉庫裡面的人偶當成說話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