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周到讓她意外的吃驚還有放心,要是旁人不會給這麼高的價錢的。「謝謝!」
「有買有賣,談不上謝。」滕不妄讓夥計送她出門,便又進入內堂。
交代完暫居的住處,走至門外,她躊躇了一下。「那塊西域和田大碧玉的金文落款是偽造的,夥計大哥知道嗎?要是不嫌麻煩,請店老闆仔細查查來處比較好。」
「嘎。」和田玉?就鋪子那一塊長五尺五、寬四尺四三、高兩尺二的淺藍色大碧玉?的確,她剛剛是在碧玉前面站了好一會。
那塊玉是人家千萬拜託代銷的古玩,才收進來沒多久,他家爺還不知道呢。
夥計呆了好久,回過神來,人已經走了不知道多久,她就像一陣輕柔的春風拂進鋪子,讓人來不及對她產生興趣又消失了。
反身衝進裡面,他大叫,「掌櫃的……」
* * *
一年後--
缽蘭摻在魚貫的人群裡一點都不起眼。
廚婢依照規矩,把手裡捧著的吃食放在宴客長條桌上,經過幾日訓練,上場的每個人都斂眉屏氣,生怕出錯。
出了錯要挨鞭子的。
這是我的。缽蘭在心裡默念,眼角尋到自己服侍的桌子。手中的盅很重,裡面裝的是久燉的湯,一路走來搖搖晃晃,是盡量小心了,還是差點撞上排在前頭的女子。
她退了一步,跟前面的人拉開距離,可是拿捏得不好,背明顯的碰到後面的食器。
後頭傳來抽氣聲。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喃喃低語,希望後回的人可以聽見她由衷的歉意。
隊伍因為她起了些微的騷動。
馬上,曹總管利箭一樣的眼神射了過來。
她知道,訓練的時候他警告過了。說要是敢出錯,就要她辭工。說辭工是好聽,因為要是說趕出門,怕是別家也不收了。
「你是不是該放下了?」從下頭傳來的聲音帶著輕佻,像怕人不知道他在說話。「本公子承認自己英俊迷人,不過你也不應該看到忘記工作喔,這樣我會心難安的。」
缽蘭單眼皮的細長眼睛眨了眨,這才看到只剩下自己手裡還有東西,其他的人已經陸續離開。
「莊兄,我們的俊帥是留給美女欣賞的,別這麼不挑。」鄰桌的男人湊過來,仗著幾分醉意,輕浮的往自己滿是痘子的臉上貼金。
「丫頭,你把臉抬起來讓公子我瞧瞧,要讓我看對眼,我就把你討來當小妾。當小妾好過在這端盤子吧?」
缽蘭放下食器,收手時不小心碰著一邊的酒杯,杯裡的酒液很快滴落男子盤坐的腿上覆著的衣擺,華麗的衣裳染上酒漬,他借題發揮了。
「小娘子,你可要陪我一件衣服來,我這可是繡花弄最高級的繡袍,一件要八十幾兩銀子咧。」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要是故意還得了,來!你抬個頭讓公子爺瞧瞧……」說著,也不管眾目睽睽,油膩的指頭就往缽蘭下顎伸去。
缽蘭想擋那伸來的魔爪,誰知道一旁痘子男先一步看清楚她的臉孔,蹙著三角眉毛,倒退了三大步。
「醜得比母豬還不如,居然出來嚇人!」他放大聲量,還故作驚嚇的拍著沒三兩重的胸口。
「真的欽-我要去洗手。」
只見那姓莊的連忙把根本沒碰到她的豬蹄泡進漂著玫瑰花瓣的水盆子。
簡直太污辱人了!她是不起眼,但是他們何必用那麼不堪的字眼。缽蘭咬著唇,眼看全部的人帶著看戲的表情,有誰來幫她?!
「真不好意思,我剛剛如廁,指頭不小心沾了不該沾的,就在那盆子洗了手說。」懶洋洋的嗓音伴著高大的男人從正門進來。
他一出現,廳堂的人立刻為之失色。
什麼叫做不該沾的?上茅房除了「黃金」不會有第二樣東西,莊生原本泡在水盆中的豬蹄子馬上結凍。
「亂講!」
「你也可以當我亂說一通,我剛剛在路上明明碰上送洗手盆的小哥,我還聽說是莊公子特地要求的。」
人家說得有模有樣,能不信嗎?
「你是什麼東西,我們哥倆在跟姑娘說話,沒你插嘴的份!」痘子男眼睛長在頭頂上-把三分酒意發揮到九分。
高大男子不理會對方的挑釁,頎長的身形往前一站,矮人家一節的痘子男被逼得退了好幾步,差點撞上另一側的餐桌,是其他的客人連忙扶住他,他才不至於出饃,摔得四腳朝天。
「小姑娘,你還好吧?」不同於方纔的凌厲,男子溫和的聲調親切詢問,其餘的聲音都自動蒸發消失,缽蘭只聽見他的。
「我……好,不要緊的。」他豐頰清俊,斯文爾雅,長得不只是好看,不驕不佞的態度叫人好舒服,這般好看的容貌世間少有,除了他不會再有誰,她用心摹擬心中的影像,是……他。
「下回小心便是。」
缽蘭捏著衣角,慎重的點頭。他不認得她了。不值得驚訝,想想,時間都過去整整一個年頭了。
「滕大老闆,您來了。」正主兒曹金水笑容可掬的向今天的大金主迎上去,對莊生還有痘子男只有顯而易見的敷衍,點個頭算是招呼了。
不妄齋的主人才是大金主,同時他也是文聯盟會的會主,大龍頭是也。
「曹老。」滕不妄雖雙手揖禮,卻看得出來他只是應酬而已。
「滕老闆光臨我的收藏會,蓬草生輝呢。」
不經意流露的狂傲表現在滕不妄的言談舉止,應酬話他從來不當真。反正又不能禁別人的嘴,今天會出席這樣的聚會,是人在江湖,談不上身不由己,來,露個臉,也就這樣。
然而,當晚缽蘭最後還是被驅趕。「我說你這個笨丫頭,趁早走得好,有多遠滾多遠。」
「那我的薪水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在曹府也做了三個月的廉價奴婢。
「去,還想要錢,不滾我就讓衙門的衙差來帶你走。」
吃人不吐骨頭啊。
她最不想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沒有辯解,默默承受命運加在她身上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