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食放在這裡就算不會引來野狗,螞蟻恐怕也不會放過這頓大餐,那,她吃一點點應該不要緊吧,她的食量小,吃一點不會被發現的。
掀開磁碗蓋,煙絲繚繞,看起來每樣菜都好好吃喔。她趕忙吃了起來。
滕府對下人的飯菜並不苛刻,但也談不上好就是了。
突然,一個異物打中了她,缽蘭應聲而倒。
「咳咳咳……」還在咽喉的食物她趕緊吞下肚,感覺上有什麼東西從髮際流了下來。
冷到叫人發抖的吼聲像爆裂物炸開。「該死的野貓,我就算不吃也不許你亂碰東西。」
缽蘭跳起來,不去看頭頂滑下來的濕黏是什麼。眼角看到的是掉在地上缺了角的硯台。
「我不是野貓,我是人。」
屋裡頭的人沉默了良久,久到她以為他睡著了,便彎腰想檢包袱。
「你就死在外頭,看你要杵到什麼時候!」
暴喝聲又像蟲般的鑽進缽蘭的耳朵,她又一駭,趕緊把腰挺直,包袱就讓它躺在地上,不敢伸手去撿了。
「匡啷!」又有東西砸破窗花,但準頭不夠掉在花盆旁,是墨一般顏色的紙鎮。
他要丟的不會是她吧?缽蘭想,那麼硬的束西要是砸破頭,流的可能不只剛剛那些血了。
一次可以說是失誤,兩次,該不會是衝著她來的吧?可是房門關得好好的,裡面的人長了三隻眼睛嗎?竟然可以把她的動作瞧個清楚,這麼想,方纔的傷口連著後腦勺開始發疼起來。
「該死的!你竟敢把我的命令當耳邊風!」屋裡男子凶狠的聲調幾乎要把缽蘭的心撕成兩半。
她推門進去。這次有了經驗,知道閃過又迎面而來的攻擊。
他脾氣更不好,打人取樂,看別人受傷會快樂嗎?
「誰允許你躲?」口氣依舊不好,不過幸好沒有不該的東西又飛出來。
屋裡黑沉沉的,門窗深鎖,空氣很不好,一進去,她馬上打了個噴嚏。
一個男人模糊的輪廓就在她眼前不遠處。
他的臉隱隱約約側著,不走近壓根看不清楚,唯一感覺得到的,是他閃動的眼神,裡頭像是隱忍著要爆發的怒氣。
缽蘭揣測,方才放在階台上沒人動過的食盤,很可能是派來伺候他的婢女扔下的。
她會不會誤闖惡魔窩啊?是天冷吧,已經餓過頭的肚子突然發出奇怪的叫聲,她開始頭昏眼花,頭頂的傷口又作痛著,只覺得整個人要軟腳了。
第二章
他不是惡魔,卻是道地壞脾氣的男人。
「你的眼珠睜那麼大,沒看過殘廢的主子嗎?」
缽蘭慢慢適應了黑暗。壞脾氣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桌上有本攤開著的書,他的唇抿成一條線,稍微側過的臉剛硬尖銳。
認出了眼前的人是誰,缽蘭的心猛被撞了下,眼睛瞇小半晌。
才多久不見,他的面貌大變,只抬眉就叫人打從心底發寒。
「你到底是誰派來的?淨杵著,把吃食拿進來!我還活著,休想餓我任何一頓。」滕不妄指使著。
缽蘭把食物端進來,放在桌上。
「沒人教你怎麼伺候人嗎?連添飯也不會。」飯菜會自己到碗裡面嗎?蠢!到底梅媽是哪裡找來這丫鬟?
她依言添了飯,夾好菜,筷子也規矩的擺好。
滕不妄往她一瞥,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
「飯不吃會涼。」她提醒。
「我幾時吃飯要你管!」他的脾氣一下又甩出來,甩得缽蘭滿頭霧水。
「不吃,那……我收走喔。」
大掌凶狠的拍下,桌面所有的東西應聲跳起來。「你敢!」
缽蘭被嚇得不輕,一見面他就喝斥她不說,現在更是動輒得咎,她的思緒頓時陷入一片荒亂。
「我先跟你說了,要是你敢在我面前掉一顆眼淚,我會叫你吃手杖。」才吼個兩句,怎麼,就傻了?
缽蘭看著他咆哮的嘴。「被派來給你送飯的婢女都這樣被嚇走的吧?」連飯菜都寧可放在外面,有多怕他,用指頭想也知道。
他的惡劣,唉……
她竟然無視他的恐嚇,滕不妄第一次正眼瞧她。
這麼瘦的女人,飯都吃哪去了?平凡的姿色,比之前隨便一個送飯的都不起眼,卻比任何一個都勇敢。
「我在跟你說話,你聽見了沒?」
異物劃破空氣的聲音又朝著缽蘭接近,她閃躲不及,結實的被打中額頭,他……又出手。
掉在桌上的,是一隻時下流行的三彩陶女俑,胖胖的身子斷成兩截。
「可惜,這陶捏得同真人一樣說。」她忽略眼中浮現的紅霧還有耳鳴,把殘陶俑捧在手上。
她的喃喃自語有些瑣碎,看在滕不妄眼中,怒火不由得竄升起來。「大聲點,我這邊的耳朵聽不見,到左邊來說!」
「咦!」缽蘭抬起頭,這一揚,額上的血順勢掉下桌面,形成點點紅漬。
見血了,滕不妄心中一凜,卻也迅速的推開不需要的感情。
「你不要也用不著摔壞它,好可惜。」她站到他的左邊。陶俑身上都是捏陶人的指印,裡面曾經注入多少感情啊。
「東西是我的,我要毀掉它,誰敢多說一句話?你是什麼東西,用得著你來編派我的不是?!」滕不妄胸口起伏,要不是他身邊什麼都沒有了,准扔死這丫頭。掠過桌面可能成為利器的書本、碗盤,還有桌上那刺眼的紅點,他嘴上兇惡,卻不見再拿東西扔人。
「太過分了,滕不妄,這樣的你哪來的資格當骨董人?你當初的意氣風發,神木飛揚呢?你名震天下的『鐵眼』名號呢?這陶俑就算不值錢,也是應該好好收藏叫文物,既然不要,當初何必收留呢?」身體的傷不痛,痛的是她的心。
他霍然站立起來,用力抓起放在身邊的手杖。「你對我的事情可探聽得真清楚,說!你是誰派來的?我爹娘還是那些擅自作主的兄弟姊妹?」
他的腳一跛一跛,一隻瘸得厲害。
多一項發現,缽蘭的心就更往下沉。她剛才不應該對他大聲的,只是……他跟印象中的落差太大,她才會一時多嘴,現在後悔怕是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