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一直走到很遠,嘴巴仍然笑得合不攏。
這方圓百里,誰都知道只要能在千府上工,就不怕沒前途。
想要擠進去的人多得跟鵝毛似,她可是千托萬托,托了姨媽的表弟的姑姑的堂哥的表嫂子才攀上關係,把二愣子送進去打雜。
千府是終生僱傭,只要願意可以一輩子有工作,薪資優渥,不怕失業,有少數在千府工作過的人如今也能出來獨當一面,甚至開業開店,只要有才幹,千家大爺還會資助創業金,他們家二愣子只要肯熬個幾年,也有出頭天的日子,不像別家的僱傭,一天是奴才,終生奴才,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瞧瞧,不遠處的馬車又往千府去,說不定又是說項、求工作的人。
不會吧,這麼高貴的馬車,車裡坐的人不會也是要去攀親帶故的人吧?千大爺的事業是越做越大了,造的園子又大又漂亮,聽說不只給有錢人住,就像她這種窮佃農也可以進去逛逛,還不收銀子的呢。
達官貴人想買他蓋的宅子幾乎爭破了頭,聽說現在要他親自監工造的園子,已經被預約到不知幾年後才能開工了。
村子裡大家都說千夫人命好,雖然是二嫁新娘,又帶個拖油瓶,卻旺夫、蔭家。
真是想不到啊,一個寡婦也能轉變命運,幸好她早些年沒有對千夫人口出惡言過,那些以前喜歡說戚寡婦閒話的人,現在只要見到千家馬車,哪個不馬上像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
風水輪流轉,說得沒錯呀!
馬車駕過了頭才停住。
「大老爺,你確定是這兒嗎?」古典高貴的馬車裡傳出懷疑的問句。
「我也是第一次來。」
「都是你,去年就催著你來了,你就說忙,一堆借口,這下好了,雪兒去了南國,找不到人帶路,我們都走了一旬的路,我這把骨頭都要散了,妾身不依啦。」聲音有些沉,聽得出來是有些年紀了,可是撒嬌的意味濃厚,她身邊的男人也很享受,好言好語的哄騙著。
「哎呀,你這一哭成什麼體統,車伕聽了要笑掉大牙的。」
「掉就掉,你以為他還年輕啊!」一把年紀的人不掉牙成妖怪了。從年輕就跟隨他兩人的貼身侍衛,現在還能年輕到哪去!
「別說了,我們還是下去看看,也許有路人可以問。」他最見不得女人的眼淚,那比敵國人侵還要可怕。
老人的腳甫落地,一顆球就飛進他的懷裡。
「大老爺!」隨後下來的華貴婦人驚呼。
「唔,是誰這麼莽撞,把我的新衣服弄髒了?」他可是特地穿上新裁縫的春衣才出門的,可見他的隆重。
「老爺爺,對不起,你嚇了一跳吧,我踢得太大力球就跑出來了,你來,我幫你把身上的髒污弄乾淨。」不由分說,蕾兒還是不改莽撞個性的拉著陌生的老太爺就走。
老太爺看著眼前俏麗的小丫頭,不過六、七歲的年紀,鵝蛋臉、濃眉掃,水靈靈的眼珠子透著鬼靈精怪,薄薄的粉色嘴唇襯著一口編貝,像極了某人小時候的模樣。
「大老爺。」太像了,雍容的老夫人捏緊了手絹。
「來呀、來呀。」
老太爺還沒能出聲安慰,猛然就讓蕾兒拉進屋子裡去了。
老夫人眨眨眼,只得跟進去。
這幾年千家的房舍只多不少,古典雅致的大廳,入門一片清涼,八扇中門為了方便莽撞的蕾兒出入,經年都是開著的。
蕾兒把老太爺安置在座位上,兩腿岔開,眼瞪著他身上那團髒污,困擾顯現在她因為長大略見消瘦的臉蛋上。
「啊,對了!我就是這麼聰明!」
見她兩指彈動,几案上的桌巾已經被她抽了出來,桌巾上的花盆險象環生的差點一命嗚呼。
兩個老人家被嚇得一愣一愣的。
又見她抓著桌巾往老太爺胸前的污點猛擦,老夫人激動得差點坐不住。
倒是老太爺穩如泰山,臉色崩也不崩一下。
「小丫頭,你家大人呢?」盯著胸口那顆動來動去的頭顱,他嚴峻的老臉現出少見的微笑。
「老爺爺叫我蕾兒就好了,你要見我娘可要等一下,等我把這個擦好,要不然他們就會知道我又闖禍了。」她仰頭,吐了吐可愛的丁香小舌。
「你常常闖禍渥?」
「哪有,只是偶爾啦。」她吁了口氣,終於乾淨了。「爺爺、奶奶,你們稍坐一下幄,我去端水果來請你們吃,我娘種的水果是天下最好吃的!」
一轉身,桌巾不知去向,蕾兒蹦蹦跳跳的消失在另外一道門後。
「她叫我奶奶耶。」
「你啊……」老太爺莞爾的搖頭;女人就是感情豐沛,這樣也能感動得半天。
「女兒居然會種水果。」驚歎裡面藏了太多說不出來的心情,不知道該說沒盡到為人父母呵護孩子的責任,或是孩子長大羽翼豐滿,早就不需要他們這樣的爹娘。
老太爺不說話了。
「她跟秋兒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只是性子差很多。」老夫人坐不住,往後面直探頭,希望蕾兒快回來。
「我們是找對地方了。」這宅子不錯,光線充足,可女兒人呢?過得好嗎?
「父皇……毋後!」走人大廳的戚淺秋看見兩個聊天的老人,先是錯愕了下,掩不住驚訝的眼認出了來人是誰。
她把手中的東酉放到一旁。
「皇兒。」
戚淺秋身子略顫,「母后。」她一喚就要跪下。
「不用行大禮,這是你家不是皇宮。」老夫人拭去眼角的淚。
這對尊貴的夫妻是誰,很明白了。
當朝的萬歲爺,還有他的寵妾如夫人,也就是威淺秋的親娘。
「去喚聲父皇。」她慫恿女兒。
「父皇。」戚淺秋僵硬的叫了聲。
帝王家的兒女多如牛毛,君王時時要保住他的威嚴,別說皇后寵妾只能得到短暫的恩情,女兒也只是用來鞏固權力的棋子,血緣薄得如同紙片,用力一扯,就會灰飛湮滅。
「不知道兩位貴人到寒舍有何貴幹?」正當戚淺秋自苦之時,一隻堅實的臂膀從後面攬過她,給她溫暖一笑,她頓時勇氣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