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十二年對彼此來說,是個漫長悠遠的時歲,他們已經太習慣生活順遂平穩,也太安於眼下種種關係。
天外飛來的一場車禍,抹去他過往的存在,拭去她愛過的痕跡,將一切回到原點,讓這份穩定的感情,重新有了新的挑戰,或許對他來說,也是個新的契機。
只是,他不太有把握,現在的她是否也有當年接受他的勇氣?他一直愛著她,以前是、現在是,往後的人生也是,但這並不表示她也得和他做相同的抉擇。
這讓他莫名的感到焦慮,甚至不知所措,然而他一貫地保持微笑,心裡依然是痛著的。
*** *** ***
百般無聊地望著窗外,躺在病床上的柳緒緹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入眠,她覺得這張床有些硬,躺在上頭渾身肌肉酸麻,索性也就放棄午睡,坐起身來。
床頭旁邊有本書籍……這不是自己最愛的作者嗎?他又出新書了,每回等他的書總是要好些時候,沒想到今日就能見到……她究竟是何時訂購的呢?
厲海嚴捧著花瓶走進病房,將新買的玫瑰花插上,點綴一室了無生氣的病房。
「你回來了呀!」
「怎麼不睡午覺?」才一頓午餐,她似乎就能適應他的存在,比他料想的速度還快,他以為她至少也要一段時間才能正視彼此的關係。
「睡不著。」她拿起書本,笑得燦爛。「這是我最喜歡的作者喔!」
厲海嚴苦笑。他當然知道,而且家裡還有一套作者寫的推理小說,統統都是他買來的。她記得根本從未見過面的作家,卻忘了每日在生活中有交集的他,這不是件很傷人的事嗎?
「新書好看嗎?」很顯然的,她對書本有興趣,對他倒沒什麼反應。厲海嚴盡量告訴自己要釋懷,沒必要跟個沒生命的東西計較。
「我才翻了一頁,不過開頭好吸引人喔,等我看完再借你。」她埋首,又懾服在作者的文字魅力裡。「是儀鳳帶來的嗎?」
「我帶來的。」正在整理花束的厲海嚴背對著她,又是自嘲的苦笑。
一陣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柳緒緹看著他寬大的背影,又開始歉疚起來。
「我記得任何事,卻獨獨忘了你,我真是差勁。」她甚至不清楚他是如何想她的,儘管她努力在腦海裡翻找他存在的痕跡,卻仍徒勞無功。
「先看書吧,看完之後,我再聽妳告訴我裡頭講些什麼。」他也是因為她的關係,才喜歡上這作者。「記得別告訴我結果,我還想猜兇手是誰。」
厲海嚴,難道你不在乎嗎?我可以記得任何人,卻唯獨記不起你!」
這是她在這場意外後,頭一次關心他的想法,他一度還以為自己真被她遺棄。
「我相信妳,也相信我自己,所以,請妳別感到驚慌失措。」他把話說得雲淡風輕,心裡其實激昂不已。「就當我們一切重新開始。」
「如果我到最後終究好不了,你還會對我抱持著希望嗎?」
「妳沒生病,別把自己當成病人。」他將花瓶擺在茶几上,彎下腰將花朵的位置略微調整。「妳不過是暫時忘記而已。」
窗外日光將他的背影照得好亮,柳緒緹只能瞇起眼,才能依稀描繪他的模樣。
「倘若我努力過後依然無法愛你,甚至是找不到原先的默契,這樣的婚姻,你還想要嗎?」
溫柔的嗓音撫過他的耳際,停留在他心上的卻是她的無心。厲海嚴呼吸有些困難,指尖遭玫瑰梗上的余刺劃破,滲出艷色的熱血。
面對她的理性,他應該早有心理準備的不是?沒人能保證愛情永遠不變,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實,他早就清楚的。
只是,聽見她的話,他更驚覺現實的殘酷和自己始終不願正視的問題。
他依然愛她不變,那麼她呢?可否願意再愛他一遍?
「妳想離婚嗎?」厲海嚴轉過身,從沒想過他有一天會說出這幾個字。
「可以嗎?」她小心翼翼的觀察他臉上細微的表情,發覺自己對這男人還是一點也不熟悉。
「沒想過維持現狀嗎?」車禍發生不到幾個小時,他覺得自己已頓時老了數十歲,一路從天堂摔進地獄,有誰比他更淒慘呢?
「這應該不會是最好的辦法吧?」她沒把握能和他一塊相處生活……雖然在失憶前他們是夫妻,但現在的他,對她來說也不過只是個陌生的男子。
感情的事,她一向不喜歡刻意隱瞞,愛情不是她目前的選擇,更何況是婚姻。她總覺得自己的世界,已逐漸在改變。
「我會考慮妳的提議,但不會是現在。至少讓我將妳照顧到身上的傷口痊癒,才能好好談談我們之後的人生。」等到她的傷口好了,那麼他心上的傷呢?要找誰治療?
柳緒緹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看在厲海嚴眼裡卻是更加痛心。
她對這段婚姻,真的一點都不能認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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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我不在時,妳不可以一個人到這裡來嗎?」
厲海嚴嘴裡叼根草,扠著腰,皺起眉頭。瞧她蜷曲著兩膝縮在角落裡,好似個小媳婦。「柳緒緹,妳沒聽見嗎?」
這間鬼宅人煙稀少,平常陰森暗冷慣了,就算躲著幾個流氓也不奇怪,她一個女孩子窩到這裡來,難保不出亂子。
柳緒緹抬起頭來,兩眼盈盈的淚光瞅著他,厲海嚴不由得大吃一驚。
「誰欺負妳?」見她無端落淚,他原本兇惡的面容更加狠劣。「說!」
她搖搖頭,眼角還懸著淚珠。「是我走路跌倒。」
厲海嚴這下鬆了口氣,一屁股地坐下。「搞什麼鬼!這麼大一個人了,走路還跌跤?」掏出書包內的OK繃,三不五時被人挑釁打架的他,習慣隨身帶著貼布,做應急的處理。
「沒關係,不礙事的。」柳緒緹把下巴埋在兩膝內,仍舊話聲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