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抿緊唇,見她馬尾被扯得七零八落,他只好拆掉她的髮帶,收攏長髮,替她扎個麻花辮。
他的動作小心輕柔,也十分熟練,原本散亂的髮絲,此刻乖順的逗留在他厚實的掌心,不消半刻工夫,一條辮子就留在她的肩頭上。
他替她拉攏襯衫衣襟,又轉身收拾那一地的書籍。之前拿來擋拳的那本字典,書皮好像有點脫落了。
馬的!小癟三真是夠陰險,竟敢對他使小人步數,走暗算的!他只打落他們幾顆牙,讓他們流流幾管鼻血,算他們走好運!
「厲……是厲同學吧!謝謝你……」
一旁帶著哭腔的柔嫩嗓音顫抖地飄來,他停下了動作,轉過頭去,瞪著那個認出了自己、同校卻不同班的女孩。
「真的是厲同學。」柳緒緹破涕為笑,顯得有些虛弱。「謝謝你。」
厲海嚴沒把她的感激放在眼裡,繼續回過頭收拾她滿地的課本。
「今天的事,麻煩你不要跟任何人說,包括學校老師,好嗎?」
「我沒有興趣管妳的事。」
「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又幫了我一回。」柳緒緹勉強恢復平靜,語氣聽來依舊柔弱。
就算他不想管她的事,但是她當其他人的眼睛都瞎了嗎?她這身狼狽不堪的模樣,會有人視若無睹嗎?這種傷出現在他身上理所當然,換做是她可就非同小可,何況她還是個優等生。
「明天妳家裡人就會鬧到學校來,我勸妳最好有心理準備。」
瞧她嬌滴滴的,在家中一定是個寶,眾人捧在手心呵護的大小姐。
「我先說好,這事跟我沒關係,別把我扯進來。儘管去告那兩個垃圾的狀,最好告到他們連學校都待不下去——就是別提到我的名字。」
「可是……你救了我。」
「馬的!我能不救嗎?妳哭得比殺豬還難聽!」就算他再冷血,也不會見到一個女孩都快被兩個男人欺負了還見死不救。「如果妳有長腦,就曉得不該跟那兩個畜生來到這兒!書讀那麼多有什麼用?連保護自己都不會,難怪他們叫妳書獃!」
「我以為他們沒那麼壞……我真的不知道……」被他一罵,她又開始哽咽。
「馬的!有時間哭,倒不如好好懺悔自己的愚蠢!告訴妳,這回當做是教訓,下次無論是誰,都不要輕易相信他,妳以為這世上的好人能有幾個?如果他——馬的,我為什麼要跟妳講那麼多?」少年越收拾越氣,還不忘拍落課本上的灰塵。
「厲同學,謝謝!你真是一個好人。」抹抹臉上的淚,她明白他沒有惡意。
厲海嚴不可思議的看著她,他這輩子已經被人罵了不知幾回流氓、渾蛋、垃圾和廢物之類……一堆難以入耳的粗話,就是從來沒人說過他是個好人。
當然,他也不覺得自己是啦!連自個兒都不相信了,更遑論其他人。
「與其在那邊狗腿我,不如好好想想回家怎麼跟家裡人交代。我醜話先說在前頭,這一切跟我無關,有事妳自己扛,我的時間沒多到可以動不動就幫人出頭!」
更何況,這件事講出去,搞不好還會被人誤以為她的傷根本是他下的毒手!
靠!到時他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不會的,平常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我和父母半年才見一次面,不會有事的。我會和老師請幾天假,等臉上的傷好些再去上課。除此之外,就請你高抬貴手,裝作一切都沒發生吧!」
那張滿是傷痕的小臉對他淺淺一笑,此刻看來真是有些慘不忍睹,厲海嚴只是覺得沒把剛才那兩個傢伙揍死——他馬的!算他們祖上有積德!
「馬的!妳以為我吃飽撐著沒事幹?時間多到找妳麻煩嗎?」
*** *** ***
「七逃人,為何你那目眶紅,是不是你的心沉重,後悔走入黑暗巷。七逃……人人人人……為何你那塊怨歎,冷暖的人生若眠夢,甭免怨歎,七逃——」
啪——
一迭份量可觀的講義砸過來,恰好正中目標,中止了歌曲的進行。
「靠,他馬的!是誰想死得早,嫌活著太膩呀?」被打斷歌興的人,一對八字眉攏起,細窄的小眼瞇得快要成了點,嘴巴皺得像酸梅干,還隱隱牽動下巴的大黑痣,痣上還長了一撮毛。
「一早在那邊吵什麼吵?每天唱你不煩,我聽了都嫌膩!」
厲海嚴從門口走進來,就見到這白癡傢伙又在唱那什麼「飄撇的 人」,聽得他滿肚子火氣。搞什麼鬼?人家路過,還以為這裡是黑道流氓大本營咧!
「老大,你今天出門前,跟嫂子嘔氣囉?」
厲海嚴一雙丹鳳眼橫掃而過,帶著濃濃殺氣與狠勁,早上十點整的補習班,傷亡人數——一人。
「死蝦蟆,我等會兒就讓你翻肚躺在門口當招牌。」
「老大!呃呀……我中傷了。」趴在桌上,被點到名的男子抖著肩,具有喜感的面孔,此刻微微扭曲。「是何謨!人家的名字叫何謨,別跟那群死孩子一樣沒水準好不好?」
厲海嚴扯扯嘴角,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開始吃起不算早的早餐。
「咱姓何,單名謨,取之謀略、計畫之義,意思是暗自期許做事要謹慎小心,不急不躁,又有……」
偌大的補習班內,教師休息室裡只有何謨的碎碎念,每個吐出的字句撞擊在四面八方的牆面上,然後統統反彈在厲海嚴的頭上,終於讓他忍耐不住。
「閉嘴!再囉嗦一句,就把你開除。」出門前跟老婆吵架已經夠讓他火大了,到補習班這邊還聽他講那五四三的。「把我的講義扔過來。」
何謨瞪了眼攤在自個兒桌上的講義本,怪叫一聲。「要死啦!拿這麼厚的講義當凶器,他馬的想砸死人呀?」
「給我拿來,還有請你往左手邊看去,來!告訴我,上面的標語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