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羅敷女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2 頁

 

  嗯,這好像不是人話。

  接二連三的酒嗝後——

  「我沒意見……各位街坊作主就好。」

  拜託!躺在地上的可是他的女兒耶。

  米老闆不禁搖搖頭,歎了口氣,酒鬼怎麼可能吐出人話來,通常不鬼話連篇就不錯了。

  「這麼棘手的事,要不,大家來猜拳,猜輸的人發言。」居然有人異想天開提出這提議,馬上招來眾人唾棄的眼光。

  「我只是建議……大家不接受也用不著這麼氣憤。」他不過好心想化解沉重的氣氛,怎麼大家一點幽默感也沒有。

  突然,餅鋪的汪老闆往前顛了兩步,他挺挺肚子,短胖的五指順過已經很平整的頭髮。

  「諸位鄉親既然這麼看得起我,我就說了,這娃兒不幸傷在貴公子縱馬胡為之下,我們也不敢要求什麼賠償,不過,您看這娃兒的爹也實在不像話,孩子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希望老太君您秉公處理,是好是壞,都是這娃兒的命,我們沒二話。」挺身出來不是他自願,讓他抓到誰在後面踢了他,肯定不饒過!

  一座島由女人當家並不容易,這老太君雖然年紀一把,卻是商場上的悍將,左鹽右茶,水路、陸路的人面都吃得開,他們這等市井小民以前只聽過她老人家的鼎鼎大名,這次見到,那渾身威儀就叫人不敢逼視,怎敢拿出小老百姓討價還價的撒潑行為出來丟人現眼?!

  老太君精明的眄了眼躺在擔架上的女娃,再溜回被逮回來的闖禍者。

  少年低垂著頭,看似正在懺悔自己的莽撞,眼眸中的稅光卻不小心洩漏憤世嫉俗的情緒。

  「你倒是說句話,自己闖的禍事怎麼收拾?」

  老太君膝下本來單丁一子喚黑子豐,先天體弱,請來看診的大夫都說撐不過十七歲,老太君不信邪,趕在兒子滿十七之前為他討了房媳婦沖喜,沒想到喜事真的有用,他多活了三載,雖然三年後仍然病逝,不過媳婦非常爭氣,三年產下兩子,兩個孫兒聰明優秀,讓她如獲至寶。

  但是讓她傷腦筋的地方也不少。

  「要我說不就給錢,反正這些人大張旗鼓而來,為的不就是銀子。」少年不認錯,嘴硬得很。

  「你這小子,抱定有錢能使鬼推磨,是我把你養成向錢看齊的個性嗎?那可罪過了,你年紀小小不學好,就專會這些欺負人的把戲,將來長大還得了啊!」

  少年可沒讓老太君嚴厲的語氣嚇倒,他撇了微嘴不吭氣兒,知道多說無用。

  氣氛僵嗎?

  或許有一點吧。

  按照老太君愛面子的個性,家醜不外扔,當面斥責他已經算是很嚴厲的處罰了。

  一群來出頭的西陵鎮鎮民見老太君臉色凝重,不禁屏住呼吸,低下頭不敢隨便亂貼,怕瞧見不該看的,老太君威名在外,聽說最注重隱私,雖說不曉得她是真的苦口婆心,或是演出戲給他們瞧,總之這樣的場面都沒有他們多說話的餘地,不如低頭數數著富麗堂皇的大廳地板上有多少只螞蟻在跑。

  一直呈昏迷狀態的小女孩在眾人各懷心思的當口甦醒過來,她醒得無聲無息,一點也沒有驚動那些大人們。

  她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

  「他們在做什麼啊?好多人,咦,阿爹也在,這是什麼地方,是廟吧,好大的一間廟,真漂亮。」

  「這裡不是廟,是我家。」近在耳邊的聲音不是很有力氣,夾雜著笑意,似乎覺得她講話很有意思。

  「這麼漂亮的大房子是你家啊,那每天豈不是要走很多的路,多累啊,不過玩捉迷藏一定找不到人。」她並不羨慕,只是就事論事的說著,一時間也沒有察覺身後怎麼會多出來陌生的嗓音。

  她探揉眼睛,這一探觸到眉尾的血口子,有些乾涸的黏液,慢慢地,她想起自己昏倒前的情況。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嗎?」

  秦羅敷一轉眼,對上的是一對比星光還要明亮的眼珠,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正瞅著她,像瞅著新奇的動物般。

  「你是誰?」鎮裡十幾條街的小孩她都認識,就他眼生。

  「我叫琦玉,意思就是非常珍貴的玉,你呢?」

  「聽起來好像女生的名字喔。」

  「我是男生。」黑琦玉沒有不悅,因為長年病著,島上的人都知道他的情況,只有外來人,就像她一樣才會錯認他的性別。

  「你是很漂亮的男生。」鄰家的男生都沒他一半漂亮。

  他笑,笑完便因不勝久站的蹲下來,與羅敷眉對眉、眼對眼、鼻對鼻。

  「你要是把臉洗乾淨,應該會比我更漂亮。」

  她好快樂的接受他的讚美,他可是第一個誇獎她漂亮的人吶。

  他一定是個好人。

  「我為什麼會在你家?」

  這小女孩疑問挺多的。

  「按照我剛才所聽到的,是風弟闖了禍,把你給傷著了,」他用蒼白纖長的食指指著排排坐的那些鄉親。「是那些人把你送來,想要討公道。」

  「什麼是公道啊?」對一個四歲的女娃來說,有些字眼尚在她理解能力外。

  『世道就是公道。」十二歲的黑琦玉顯然也沒有意願講解那艱深的問題。

  「那你會給公道嗎?」她有追根究底的好學精神。

  「把你弄傷的人不是我,你要討,要跟那個人去要!」黑琦玉手一指,指向黑鳳翥。

  「啊,阿爹睡熟了。」羅敷看過去,正好瞧見歪著臉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秦柏平,他嘴角還淌著唾液,骯髒的臉可能自他出門的那天到現在都還沒擦洗過。

  「你的頭叫風弟給弄傷了,你想要他怎麼賠你呢?」發現她沒了反應,黑琦玉把她的臉扳回來。

  「不過就一個口子,不用幾天就沒事了。」在家,她常常需要替爹爹拉風箱,被爐火燙著的機會多得比狗兒身上跳蚤還多,頂多吐點口水抹一抹就好了,如今這一點傷不算什麼。

  「不需要賠銀子嗎?」

  她搖頭,終於知道那些大人們把她抬到這裡來,為的是什麼了。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