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煎熬的滋味不好受。
「我這裡沒事了,你可以下班。」
「是。」秘書收回戀戀目光,抬頭挺胸,希望老闆的眼光能多留些在她身上。
可惜,她還是失望。
偌大的辦公室恢復清靜,就連空調的聲音也微不可聞。
賀潠東捏了捏太陽穴,癱坐在真皮椅上。
不記得自己忙了幾天,來到這兒一投入工作,只有天昏地暗可以形容,回到臨時住所只能倒頭就睡。
別說黃浦江的夜景了,他連樓下的餐廳也沒時間去,真要找出一個地方來,大概只有公司的洗手間還比較常獲得他的青睞。
走到落地強化玻璃窗前,美景撲來。
二十歲以前他的生活掌握在父母親手上,二十歲以後,他讓自己困在事業裡,他究竟想要活出怎樣的人生?
他很想念跟碧紗在一起的日子,即便台灣的公司賺不到什麼錢,呵呵,因為他的不用心造就那樣不賺錢的公司,只是起碼維持著公司不要倒閉,幸好也不曾聽柳跟良辛抱怨過什麼。
他們跟他都是一路人。
只想過自己的生活,對錢財沒有太多的野心。
可是,人活著,也有很多身不由己。
就像現在的他。
碧紗,碧紗,他的小紗紗--
她會諒解他的出走嗎?
極目望去,裹著白霧的天空又深又濃,像他說不出心情的心。
不知道該做什麼的茫然跟彷徨--
碧紗站在這幢商業大樓對面的人行道上很久了,久得都要以為自己變成了行道樹。
上海真美,燈火如詩歌,遊人如織,可是,她沒有什麼心情去欣賞那些景色。
時間過得真快,她不知道今晚居然是聖誕夜。
讓人眼花撩亂的櫥窗,綵帶、雪人、雙雙對對的情人低喁,中國人也越來越洋化了,尋一個名目,同樂同歡,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大冷天的,情人相擁是何等溫暖的事情……
翠了本來要陪她一起過來,誰知道一下飛機,就受了風寒,王榭只能留在飯店陪她。
搭飛機這麼現代化的事對一隻情深意重的鬼來說,非常不容易。
她白著臉上機,又一路蒼白著臉,連碧紗看了都不忍。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得到。」本來就是她自己的感情路,沒必要拖著誰。
然而她知道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整幢商業大樓是關閉的,密密麻麻的窗戶少有燈光,更何況她也無從知道賀潠東的公司在哪一個樓層。
這樣的節慶日,大家歡樂都來不及了,誰會徹夜加班?
但是,她管不住自己飛到他身邊的心。雖然不能見面,起碼距離又拉近了。
冷著麻木的臉跟身體,很晚了,碧紗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飯店。
「見到人了嗎?」王榭心疼的端來熱牛奶。
她搖頭。「翠了有沒有好一點?」拿下圍巾,長長的呼了口氣。
想不到上海的冬天這麼冷。
「我幫她買了藥吃,睡了。」王榭撫著膝坐下,雙眼真摯的望著女兒。
「對不起,是我拖累你們。」碧紗感到身體有點累,更多是說不出來的感覺。
「紗紗,你是爸爸唯一的寶貝,我希望看見你得到幸福,這點累不算什麼。」她為之哽咽。
「今天你也夠累了,明天我陪你去。」飛過千山萬水,面對失望挫折,他希望碧紗不要灰心。
「嗯,我是需要好好洗個澡,睡個好覺,明天我還要去,不過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的戰鬥力不是只有這些,為了她的愛情冒險,她豁出去了。
王榭微笑。
他就知道,他養出來的孩子不會這麼容易被打敗。
碧紗的樂觀連續受到了挫折。
第二天她才知道多數的公司在聖誕節是不上班的,也就是說,今天,她根本別想見到賀潠東。
於是,她在飯店打了通電話給柳,拿到上海公司的電話號碼。
她撥了那通名為內線的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親愛的客戶您好,現在是下班時間,本公司所有的人員不克招待,請於上班時再來電,謝謝您的合作。」
話筒落回機座。
把頭埋在電話上面,碧紗慢慢的閉上眼。
好難。
要見一個人這麼難,難如登天。
愁腸糾結,思緒千回。
睜眼到天亮。
帶著怎麼也掩飾不住的熊貓眼,她搭著搖擺不定的公車,第三度來到商業大樓樓下。
這條路的風景,居然慢慢變得熟悉。
「你好,我想見你們經理。」
「請問小姐有預約嗎?」櫃檯小姐美麗可人,上海姑娘一個比一個俏麗。
「沒有。」
「這樣不行唷,我們經理不隨便見人的。」
「請你告訴他我從台灣來的,我一定要見他!」近在咫尺卻有遠在天涯的感覺,怎生受……
「好吧,我給你通報,請稍待。」對方客氣十足。
確定她真的撥電話去詢問,碧紗悄悄退到一旁。一個櫃檯小姐負責了整個公司的往來客戶,當然啦,忙碌可想而知。
她等。
像她這樣的小人物,自然非經過這關不可,不越過重重關卡,怎麼也見不到想見的人。
幾分鐘後總算有人把她領到會客室。
「我們經理正在跟其他同仁開會,請在這邊稍候。」
稍待、稍候、稍等……幾乎都是這些名詞。
所謂的會客室很簡陋,冷風會從某個角度灌進來。
她在會客室坐了很久,一分一秒都覺得難挨,老舊的時鐘爬得比蝸牛還要慢,直到屁股發麻。
她……到底在做什麼?
心灰意冷整個襲上心頭。
回頭,她在一面鏡子裡看見一個憔悴如死的女子。
一切的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
她不該來的。
就如同賀潠東說的。
她渾身乏力的離開。
--人去,留下一杯涼透的開水。
大樓中,人來人往,她從會客室的另一頭離開,這一頭,賀潠東從議會中抽身,不過幾步的距離,兩人卻是咫尺天涯。
「賀總,會客室有位阮小姐,從台灣來,已經等您很久了。」櫃檯小姐盡了告知的義務。
「阮?」他心中激盪,把手上的公文交給助理,轉身往會客室走,走著走著,小跑步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