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逍遙得費盡所有的力氣才能聚集眼光的焦距,他徒勞地想睜大失神的眸子。
「是……對不起……」
「你還好吧?你……能不能動?是不是受了傷?」映心使力一問,他臉色更形發敗,愈來愈黯淡。
「你真傻,原本我想抱著……你……同歸於盡的……你……還擔心我……」
「不要說了,是我不好。你要的我給不起,也沒辦法給,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喉頭哽咽,一口氣喘不上來,引來了一陣劇咳。
冷逍遙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殘喘著嘶啞的嗓子。「沒、關係……」
她咕咚翻出佟磊懷抱,勉力想坐直身軀。
佟磊無言地把自己的胸膛當成支持她的屏柱。
她想給他溫暖,想救活他。但她的手指才觸及冷逍遙的胸膛,他便冷不防嘔出一大口鮮血。
映心愕然地張大嘴,眼珠死盯著冷逍遙那接二連三噴灑而出的血。
落水的瞬間記憶回來了……
是冷逍遙替她擋住落水時巨大的水壓沖激,他用他的身軀做護墊,替她抵擋了急流中許多暗藏的礁石和危險,因為他,她才能倖免……
「逍遙……」無聲的淚已狂如巨浪般滑落。她用雙手、用裙擺,想擦拭他唇畔的血漬。
一臉惻然的佟磊握住她徒勞無功的手,柔聲勸道:「心兒,不要再為難地,讓他放心走吧!」
映心悲呼地倒向佟磊。「他是為了救我,救我啊,佟磊,求你救救他,衛寇呢……求求你呀……」
「心兒……不……哭……」冷逍遙覺得週遭的景物開始飄遠,力氣逐漸消失。
「是……我不哭。」她答應,可是不絕的淚已然在她面頰流成了河。
「如果有下……輩子的話……你……嫁我吧……」所有的事物,連心兒的臉孔都變得模糊,他這輩子,是永永遠遠失去她了。
「沒有下輩子,現在你就要活下去啊!」她淚然狂吼。
他好不容易扯動了唇角。「我真高興沒做出傷害你的事,我真的喜歡你,真的。」
是迴光返照?他居然完完整整說出了一段話。
然後,黑暗無聲飄了來,取代他所存的意識……
映心不願置信地搖頭,情緒走到大悲的極端——慟首,再也承受不住——昏厥了過去。
☆ ☆ ☆
「佟磊,她已經睡著了,讓紫鵑照顧吧!」衛寇禁不起紫鵑拚命哀求的眼光,對著自始至終守在映心床榻的佟磊說道。
他持續這樣一動也不動的姿勢,使得站在角落的陸皓和紫鵑更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是一顆心吊了七、八個水桶,自責得把唇咬出一排牙印的紫鵑。
佟磊的不言不語,使得整間屋裡只聽得爐火木柴燃燒的嗶剝聲。
「佟磊……」現在的佟磊是顆隨時會爆炸的地雷,稍不小心,就會落個屍骨不全。
「出去!」他頭也不回,悶聲喊道。
「你這樣守著她也不是辦法,她不會有事的,你忘了她是個健康活潑、看起來生命力十足的姑娘?只要熬過了今晚,十幾天後又活蹦亂跳的了!」看著佟磊那發狂的眼神,衛寇不由得蹙緊眉頭。
果然,佟磊轉移了視線。濃濁的呼吸和全身散發冷酷危險的表情,令屋內的三人驀地自心底泛起徹寒的冷意。「你保證她會完好無缺?」
「她會痊癒的,可是,在這之前,恐怕就有人要先倒了。」心病還需心藥醫,唯有激怒他,才能令他發洩心底的焦急、悲傷和累積壓抑的情緒。
不過,看來無效。
「在她清醒之前,誰也別想說服我離開這裡一步,誰再多一句廢話,別怪我不客氣!」他冷然說道。現在就算有八匹馬也休想動他一絲一毫。
要是普通人早被傳磊那森冷僵硬的眼光嚇得心臟病發,衛寇暗忖自己要不是有和他多年相處的經驗,只怕也承受不住那令人心驚的眼光,早發狂奪門而逃了。
「你該仔細去瞧瞧自己現在的德行,你把自己弄成這個模樣對映心姑娘根本毫無助益,等她病體痊癒你也垮了,何苦來哉?」他幾乎不敢承認他是他認識的佟磊,他眼眶凹陷、血絲充溢,鬍髭滿面,衣著髒亂,全身上下像個流浪漢。
「你還敢說?」他仍舊冷冷說道。「倘若心兒平安無事最好,她要有個萬一,我不會輕饒任何人。」
佟磊眼中暴漲的殺意令衛寇久久說不出話來,這下子他們所有人的性命豈不全捏在蘇映心的手中?
「你若治不好心兒,負我所托,我會拿你這庸醫先開刀。」
天殺的見色忘友!完全失去理智了!衛寇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咕噥:「看樣子,等一下我就得把行李細軟整理好,大難來時才逃得快!」
「你還嬉皮笑臉的?」他狠狠瞪了衛寇一眼。
衛寇拍拍佟磊的肩,維持著一貫沉穩的語調。「佟磊,你那完美的冷靜,超人的理智到哪兒去了?你把整座寨子弄得人心惶惶,有什麼好處?何況,她一醒來見到你這副狼狽樣……嗯……」
他的話終究有了效果,佟磊深情地注視沉入藥效製造睡夢中的映心,不捨地摩挲她的小手——
「紫鵑!」
佟磊突如其來的叫聲,嚇得紫鵑雙腿為之一軟,淚眼汪汪地趨步向前,囁嚅應道:
「爺……」
「這是最後的機會,心兒若再出一絲一毫的差錯,小心,我會砍下你的頭。」
「哇!」她身子一軟,再也顧不得什麼,哭得就像項上人頭已然落了地。
一直像個沒聲蟲的陸皓終於忍不住開了口:「爺,這不關紫鵑的事,全是屬下的錯,要罰就罰我吧!」
佟磊的濃眉堆成兩座小山,忽然覺得疲累無比,揮了揮手。「你們的帳全部記著,我現在沒心清算這些。」
陸皓一見佟磊放軟了口氣,便踱到紫鵑面前,瞧她哭花了一張臉,不由得心生憐借。
問題是他根本不曉得如何表示關切,只伸出粗大的手猛搔鬍子,然後尷尬地將拳頭收收放放,簡直不知該拿她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