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靈光乍現。
這一切,一定是衛寇替她張羅的,他真體貼,待會兒非去謝謝他不可。
噢!他實在心細,連盥洗台前的臉盆都打滿了水。
潦草地洗了把臉,隨手抓起梳妝台前的鬃毛流,卻怎麼也梳不好那頭原本黑亮及地,如今卻打結參差、亂如獅子的頭髮。她使勁一梳,頓時牽扯了頭皮,痛得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甩掉梳子。她開始翻箱倒櫃找剪刀,實在不願每天花上許多時間去伺候那頭不聽話的頭髮,誰耐煩留那曳地又難整理的大麻煩!她喜歡簡單利落的短髮,像以前的自己一樣。
真奇怪,這麼大的屋子裡居然找不到一把她需要的剪刀。
適時地,像回應她的疑問似,她肚子咕嚕地猛烈作響。難怪覺得餓,昨天一天除了在書房狼吞虎嚥一些糕點外,她連水也沒喝到一杯。
望著叫聲愈來愈激烈的小腹,蘇映心無暇再顧及頭髮的問題,推開房門,依著昨日殘留的印象又來到那放滿點心的書房。
說「求生」是人類的本能,絲毫沒錯,這趟她可一點也沒迷路,正確無誤,而且動作迅速地找到那門扉仍舊緊闔的書房。
她推開兩扇精雕的木門,瞬間卻驚見一個背對她的人影正猶豫地僵杵在書桌及座椅中。
「嗨!衛寇?」蘇映心一半驚喜一半懷疑。
那人一語不發,依然面向屋內。
蘇映心來不及攏上房門,三兩步便繞到那人面前。
這一瞧,差點瞧直了眼……
哇!他相貌堂堂,高峻驃勇,具有儕輩超群,不戰屈人的深沉威儀,儘管身上穿著金色錦袍,脖頸垂著紫貂毛皮,戴著點綴綠寶石的涼帽,一副公子哥的打扮,卻掩飾不了自己所挾帶的危險,他身上散發的陰冷氣氛令人膽戰心驚。如果他生在九O年代,包準是個顛倒眾生的酷哥。
他的臉是僵硬,眉是緊鎖的,雙手反剪在後。
他的穿著打扮有別於衛寇。衛寇的穿著屬於明朝,這個人扎辮又戴涼帽,是純清朝,女真人的打扮。那一副凜冽冷然的氣度,好似非常難以招惹。看他的不自在神情,職位大概介於衛寇與佟家寨主人之間,難道他也是混進來找東西吃的?可是他又穿得一身輝煌。
「喂!你肚子也餓了嗎?」民以食為天,在食物面前,人人皆平等。
那男人仍是不語,緊繃蓄勢的身體一動也不動。
「咦?你不能說話?啞巴嗎?」太可惜了,長得如人中之龍的外表。
「不是。」終於,他從喉嚨銼出濃濁的聲音。
「會說話嘛!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告訴衛寇你偷偷跑進來吃東西的事,因為我也是。」她沒半點不好意思,大咧咧地坐到那張仍舊擺滿精緻小點的雕花木桌前。
那滿桌的各式點心更勝昨日。
她吞了吞口水,只聽到「咕嚕咕嚕」的聲響從她肚裡傳出。
眼前有個初次謀面的人,但她實在無暇顧及,便向他辯白似地說道:「對不起,我真的餓慘了……」
「餓慘了?」他蹙緊濃黑的眉,瞪著她亂七八糟的頭髮和一塌糊塗的衣著,表情活像見了鬼。
她瞥見他仍無同坐吃食的意向,便不客氣地端起一盤杏仁果,悉數倒進肚子,又掃著一碟桃仁的同時,她口齒不清地摘咕道:「這佟家寨的主人肯定是個小氣鬼,吝嗇巴拉的,所有吃的東西都這麼小小一碟,連塞牙縫都不夠!他有能力蓋這幢美倫美奐的佟家寨,卻捨不得讓客人吃飽肚子。喂!你見過他嗎?我想他一定是個又老又禿頭而且滿臉老人斑和皺紋的老頭子。」她極力編派他的長相。
那男人瞪大銅眼,看著她風捲殘雲地吃光十二碟點心。「誰?你說誰?」他懷疑地問道。
蘇映心輕哼。顯然這男子有顆和外表不同的漿糊腦袋,從頭到尾只會像和聲蟲似地說話,而且沒一句連貫。
她翻了翻白眼。「我說,這佟家寨的主人!」
他那木然的臉有了些許波動,像憋住笑意不肯輕洩一樣。「老頭?有皺紋和老人斑?又禿頭?」
他簡直是一隻道地的鸚鵡。初時蘇映心對他的好印象已七折八扣,只剩下了十分之四。
她還是覺得肚子餓,便將沾滿甜膩的指頭放進口中舔舔,接著隨手又在褲側擦了擦手。
「喂,我叫蘇映心,你呢?你究竟在這裡做什麼?還有,你知不知道廚房在什麼地方?帶我去好嗎?」
他很早就覺得意外了,簡直無法相信,一個外表甜美如糖的女人竟會做出這麼粗魯沒教養的舉止!而且,她的好胃口,還是他生平僅見。
見他猶是一臉的莫名所以,她打算放棄。「算了,當我什麼都沒問。這樣吧!你帶我去找衛寇好嗎?」
「你找衛寇?」他終於又有了反應。
她聳聳肩。「在這裡我只認得衛寇,不找他找誰?
這麼大一幢宅子,像鬼屋一樣,根本看不到一個人,我想找出路回家,卻一直迷路!
「她愈說聲音愈低,不知道這樣的生活自己還能忍耐幾天。
他的眼警戒地瞇了瞇,高大的身軀離開書桌,落坐到蘇映心面前,閒閒地問道:
「你叫蘇映心?」
他竟然願意知道她,太棒了!「嗯!不過,你不認識『她』嗎?」她指著古素靚的前胸。「衛寇告訴我,『她』叫古素靚。」
「認識,非常認識。」他咬著牙,話是從齒縫迸出來的。
他的表情和昨天衛寇提到古素靚時,是同樣一副不屑又齒冷的厭惡。
蘇映心有些心寒,這被她佔用了身體的女人到底是好人、壞人?她一連遇見的兩個男人都是恨她入骨的模樣……她的心愈發沉重了。
她鼓起勇氣。「她……我是說……這個古素靚是個壞女人嗎?」
他有些驚訝,但一閃即逝。「她……」他為難,不知如何啟齒,但兩眼灼灼仍是盯著蘇映心瞧。「『她』是好是壞,你不是應該最清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