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將她用力扯回懷裡,悶聲道:
「下什麼床,說什麼情話,都幾年夫妻了!快睡吧!」
哎啊啊,原來她一句我愛你抵不過他的彆扭。這個男人,怎能牽扯她心頭所有的憐惜呢?讓她真的愛得心疼,這輩子難以脫身了。
「真的不聽?」
「我要睡了!」他惱道。
「那晚安了?」
「晚安!」他的聲音硬梆梆的。
「……」她扮了個鬼臉,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他咬牙,瞪著她。
即使,眼前一片黑,也還是瞪著她!
……
「爺兒,在你心目申,杜畫師又生得何等模樣?」
「我是瞎子,怎能看見她的真實面貌?」
「爺兒,難道你沒問過身邊所有的人嗎?」
「我一開始也以為問了人,心申就能勾勒出最接近她的相貌……」言語間不自覺流露惋惜與懊惱。
「她的氣味、她的身子、她的言談、她的碰觸,我都能感受到,這些雖然成就了一個杜三衡,但在屬於杜三衡的部份裡,卻有一個角落我永遠也不能清楚地看見。」
「爺,瞧不見杜畫師又不是件壞事。我不問就是了。」
「我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我一直在看著她。」阮臥秋柔聲道。
陳恩畢竟年少,完全無法理解這麼充滿矛盾的話,只能直接捷明瞭問:
「爺,你看不見,但你可以幻想,你的幻想就等於咱們的眼睛……你……『看見』的杜畫師美嗎?」
過了一會兒,陳恩以為他的爺兒不會答了,才看見阮臥秋輕輕點頭,沙啞道:
「嗯。她在我心中,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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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陳恩,你在這裡發什麼呆?」
「二郎哥,我……我是在想,我跟鳳大娘眼裡看出去的人,怎麼差這麼多?」
「鳳春?哈哈,原來你在煩這個。鳳春看人一向不准,除了少爺跟小姐外,只要是人,在她眼裡就是一個樣兒。」
「……一個樣兒?」
「兩顆眼兒,一個鼻子,外加一個嘴巴。下回你可以試看看,找對俊男美女擺在她面前,讓她說看看他倆的長相,你就知道鳳春的眼光有多差勁了。」幸虧如此,不然鳳春早就不小心被外頭的男人騙了!
「原來如此。可是,二郎哥,你明明跟鳳春不是親生母子……」怎麼看人也很差勁……等等,爺兒說過每個人眼裡看見的真實不同,愈是心愛的人愈覺得對方生得好看,而那天二郎哥告訴他,鳳春生得天女下凡……
不會吧!
可是,不是親生母子啊……
「陳恩,你抖什麼?」
「我……啊!鳳春!」
鳳二郎立刻換上笑臉,轉身喊道:「鳳春……人呢?」凶眉怒眼地轉回頭瞪著陳恩。
「我……看錯了。」汗珠滑落臉頰。
方纔,他好像不小心打開了一個秘密。是他平常太粗心,還是二郎哥把所有得知秘密的人都殺光了?怎麼他從來沒聽人提過二郎哥對鳳大娘她——
「爺兒,你用完午飯啦?」鳳二郎完全不覺陳恩的異樣,瞧見阮臥秋出房,立刻上前。「杜畫師不在府裡,她要我告訴您——」
「她是要我下午去接她嗎?」
「不不,她知道您早上出門,中午回來一趟,下午一出門,大概半夜才會回來,所以一定要我抓穩時間跟您說——」
「有話就快說,哪這麼多廢話。」阮臥秋皺眉。
「是是。」鳳二郎用力吸口氣,大聲道:「我愛您愛得五臟六腑都疼了,愛您愛得要命,愛得……」
阮臥秋立刻罵道:
「二郎,你在胡扯什麼?」
「少爺,我沒胡扯啊!你可別誤會這是我對你的真心話,這全是杜畫師要我轉述的。」鳳二郎委屈地說。嗚,一上午他都在克服心裡障礙呢。
「她?」一想起昨晚,心裡惱火又起。「她又想做什麼?」又來鬧他?
「杜畫師說,她的眼裡,就這麼兩個長得很俊的男子,一個就是她爹,一個就是少爺你。而無異的,你在她眼裡會愈來愈俊俏……咳咳,爺兒,你確定你到了五十歲還能跟現在一樣嗎?」
阮臥秋瞪向他的方向,忍了一會兒,才道:
「還有?」
「是還有,不過少爺你要聽不下去,我閉嘴不說就是。」
阮臥秋咬了咬牙,頰骨微紅,惱道:
「你繼續說。」
「杜畫師說:你的眼睛看不見,可是你一直在看她,她的眼睛看得見,可是卻看不見其他人。咳,少爺,杜畫師說完這句話又補了一句……」
「你說。」
「真的真的要說?」
「我叫你說就說。」專注傾聽。
「好吧,杜畫師補的這句是跟我說的,她說,叫我注意一下您的反應。少爺,我是不是要照實說啊?說你聽了之後,臉氣到都發紅髮熱了……」
「住嘴!」阮臥秋怒道。
站在一旁的陳恩看著自家主子彆扭的表情……
近水樓台先得月啊……他一直以為是杜畫師強迫爺兒,爺才會犧牲自己娶她。到頭來,誰才是近水樓台?即使不願承認,也必須說:阮臥秋確實有個心愛的女人,而那個女人正好是他最不喜歡的夫人。
陳恩看著自己的雙手,緩緩搗住眼睛。十指微開,眼瞳裡映著阮臥秋跟二郎現在的身影——
以後呢?
也會有一名女子在不知不覺中,被他的眼睛所認定嗎?
思及此,他連忙閉上眼,不敢再看。
下午茶時間
在設計《及時行樂》一書時,一開始我就不打算寫出杜三衡相貌,最多從每個人的嘴裡說出對杜三衡長相的看法,讓讀者如同阮臥秋的盲眼一樣,跟著阮臥秋走進故事,由自己的眼睛去發現杜三衡的長相,進而判斷她的長相。
就像在現實生活裡,每個人所說的「真實」、所看見的「事實」不見得一定是其他人所認定的。(如同我看妳,他看妳,誰看妳,每個人的眼所看見的不盡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