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一點都不覺得難過嗎?被這麼不人道的對待,她一點也不懂得反抗或保護自己?
她究竟有沒有腦袋?!
「我挨過更苦的,沒得吃沒得住沒得睡,大雪天裹著一條破棉被躲在天橋底下發抖。其實說起來小姐真的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我早死在雪堆裡了。」她笑著偏過頭看他,快樂地問:「老天爺還是待我很好的,對不對?」
呃,他的表情怎麼很不高興的樣子?
彈兒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怯意,「對……對不起,公子,我太聒噪了是嗎?」
他深深吸口氣,抑下胸臆間的怒火,現在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再見到另外一張發怒的臉。
「不,我只是惱你為什麼有法子把這麼痛苦的往事,用這麼天真快樂的表情說出來?」她腦袋有病嗎?
原來如此。
彈兒鬆了口氣,小臉浮上一抹怯怯的笑意,「我還以為你生我的氣了……其實苦日子也不獨我挨過,戲班裡比我可憐的人多得是,這世上比我悲慘的人更是多得數不清,我已經很幸運了,又怎麼能夠怨天尤人怪蒼生呢?」
劍會震動地凝視著她,「你居然能有這種想法。」
挨著苦日子過來,卻依舊對人生、對上蒼充滿了感激,她比他想像中更有智慧。
只不過……還是笨蛋一個。
「你太善良了,有很多人專門吞吃你這種善良小女子,連骨頭渣子都不吐的。」他冷冷地提醒她。
她雙眸明亮閃閃,嫣然一笑,「可是老天爺把你變出來了,在你身邊,就沒有人敢欺負我啦。」
不知怎的,她對他就是充滿了信心。
劍會驀地啞口無言了。
真不知道要說這個丫頭是傻還是笨,可是她充滿感激與信任的眸光望向自己時,他的胸口竟奇異地騷動柔軟了起來。
印象中,還不曾有誰在短短的兩天時間裡,就對他如此完全地依賴和信任過。
他的四肢百骸竄過了一絲絲暖流。
這種感覺真是……該死的……好!
他別過頭去,生怕再看見那雙星子般晶亮信賴的眸子,「我們該趕路了。」
他的生活力求簡單,不需要多一個小女娃來擾亂他的生活。
她只是他找回影城的一個花旦,唱完那出可惡的「賣油郎獨佔花魁」後,其他的就不干他的事了。
* * *
傍晚時分,他們來到一個人口不多的小鎮。
炊煙裊裊阡陌縱橫,好一派寧靜農村的景象,馬車才剛剛馳入小鎮,彈兒就著窗子看得目不轉睛。
「好美的地方。」是她想像中最理想的家鄉的感覺。
不知道她的家鄉是不是也同樣這麼寧靜樸實優美?老人悠哉地坐在大樹下聊著陳年舊事,小孩子奔來跑去,卻不忘回來倚在大人懷中,聽著一個又一個年代久遠的老故事。
是做晚飯的時候了,家家戶戶飄起了飯菜香味,彈兒突然覺得飢腸轆轆了。
劍會看了她一眼,「餓了?這鎮上應該有客棧可以歇腿用飯,再忍一會兒,應當就快到了。」
「嗯。」彈兒心底有掩不住的感動。
好久好久都沒有這種被呵護照顧的感覺了,不過話說回來,印象中幾時有被呵護照顧過呢?她忍不住笑了。
「為什麼笑?」他有點訝然。
她搖搖頭,表情好快樂,「沒什麼。」
她覺得好幸福。
鎮上果然有一間供來往旅人休息用飯的客棧,雖然比不上瑪瑙鎮的大客棧那麼一級,可是乾乾淨淨的木頭桌椅和親切的店家夫婦,還是讓人覺得賓至如歸。
店小二慇勤奔出牽馬,一邊不忘笑問:「客倌一路辛苦了,是要吃飯還是要住店?本店雖小卻應有盡有,幾手好菜可是京裡吃不到的野味呢,客倌們要不要嘗嘗?」
「我們要住店。」劍會生怕自己碰觸了彈兒又會引起痱子,他只是專注地看著她下了馬車,這才放心轉頭對小二說,「順便幫我們準備幾道好菜熱湯和一壺好茶。」
「噯,沒問題,客倌這邊請。」
他們分住兩間房,在稍事梳洗後,一同來到大堂用飯。
大堂裡鬧哄哄的,有不少江湖豪客聚集,興高采烈地討論著鄰近大城有人要比武招親的大事。
一個光頭壯漢耳上戴了只金燦燦的大耳環,嘴巴一張,裡頭也是金光閃閃,「俺聽說呀,光是嫁妝就有好幾車哪。」
「照我說,那個真遠鏢局的小姐一定長得很醜,要不然何必用大把嫁妝釣女婿呢?」同桌的一個瘦皮猴嗤地笑了起來,邊挖鼻孔邊夾著花生米吃,惹得其他人連忙躲得老遠。
「老莫,你太噁心了,不要邊挖鼻孔邊亂彈好不好?」一個臉上有刀疤的大漢索性把大砍刀架在肩上,惡狠狠地道:「再挖,我把你鼻子給削掉!」
「我挖鼻孔又干你鳥事?」瘦皮猴也氣了,手指還在鼻孔裡就氣吼吼的嚷了起來。
「喂喂,俺不是叫你們來吵架的。」光頭壯漢凶巴巴地拍了一下桌子,碗盤都跟著驚跳了下。「俺是叫你們跟俺去壯壯膽湊湊熱鬧,俺今年三十有八了,俺的娘老是叨念著俺都不娶婆娘,假如可以娶到有那麼多嫁妝的小姐回家,那可真是樂死俺了……」
「老屠啊,不是我愛說,這比武招親可不是件好玩的事,一個弄不好是會死人的。」老莫總算把手拿開,正經八百地道:「上一回呀,我就聽說那個朱戈鎮的朱大爺家也是舉辦比武招親,結果一堆人上去打混仗,打得頭破血流躺成一團,結果白白給後面來的一個毛頭小子輕輕鬆鬆把新娘娶走,你看這不冤枉嗎?」
「那俺也可以等大家都打到頭破血流了再上場。」屠老大咧嘴一笑,「總之,俺也是非常有希望的。」
刀疤大漢也被講得心癢難搔,興致勃勃地道:「那個真遠鏢局的小姐漂不漂亮?不如我也去參一腳好了。」
屠老大睜圓了眼睛,「什麼?你敢跟俺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