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真的人?當你站在陽光底下時,我常常會以為你隨時會讓陽光給化了去。』
他很喜歡聽這些無夢內心的獨白,很喜歡她眼中的那一個自己。
*** *** ***
窗外明亮的晨光喚醒了洛無天,他伸了個懶腰起身下床,逕自穿上衣服,完全沒有聽見在他屋外的另一頭正爆發一場激烈的口角。
「無夢,妳出來!」玉蘭和紅雲氣呼呼地猛敲無夢的房門。
「什麼事?」無夢開了門,狐疑地看著她們。
「爐灶上燒的那壺熱水呢?是不是妳倒走了?」玉蘭怒沖沖地質問。
「是啊,可是我又裝滿水放回去燒了呀!」無夢輕輕蹙眉。
「妳要我們等那壺水燒開還得等上多少時間?少爺已經要醒了,妳要我們拿什麼去給少爺梳洗?居然也沒問問那壺熱水是給誰用的,敢大剌剌地拿了就用,妳當真把自己當成主子了?」紅雲破口大罵。
「少爺不是那種等一下熱水用就會發怒責備奴婢的人,妳們犯不著這樣大驚小怪。」無夢忍抑著怒氣。
「喲,妳才來幾日,倒比我們瞭解少爺了!」
「還沒當上主子就這個德行,要是當上了主子還不整死我們嗎?」
玉蘭和紅雲妳一言、我一句地惡意嘲諷,聲音大得連院落外經過的人都能聽得見,無夢實在忍無可忍了。
「少爺還沒醒,妳們就不能輕聲點兒嗎?」
「都說了少爺聽不見,妳是聾了嚼?」玉蘭一句冷話掃了回去。
「就算少爺聽不見,妳們也應該把他當成正常人來尊重啊!」無夢氣憤地捏緊了拳頭。「妳們這樣動不動就在少爺身前弄出大聲響來,不就是故意欺負他聽不見嗎?」
「妳怎麼可以說我們欺負少爺?簡直含血噴人!」紅雲怒斥。
「別以為自己是少爺的救命恩人就可以如此張狂,誰不知道妳心裡頭打什麼主意,還不就想著有朝一日爬到少爺侍妾的位子上嗎?」玉蘭尖酸刻薄地冷笑著。「別忘了妳是爹娘不要的孩子,想當少爺的侍妾還不夠格呢!我倒要看看妳有多大本事!」
無夢的肺簡直快氣炸了,長這麼大,她第一次有揍人的衝動。
「妳給我聽清楚了,在妳還沒當上少爺的侍妾以前,爐灶上燒的熱水妳最好碰也別碰,否則,騎驢看唱本,咱們走著瞧!」紅雲一手指著無夢的鼻尖撂下話。
無夢氣得兩眼冒火,腦中那根理智的線應聲斷裂,她一把扯住紅雲的衣領,悍然怒視著。
「本姑娘現在就告訴妳,爐灶上燒的湯湯水水,只要本姑娘想用隨時都可以用!還有,以後不准妳們在少爺面前大呼小叫的──」
無夢的警告還未說完,就被一記結實的耳光甩偏了臉。
「憑妳這粗賤的臭丫頭也敢對我們說這種話!」打人的玉蘭再狠推無夢一記,把她推得往後踉蹌一步。「妳以為有少爺當靠山是嗎?可妳忘了,咱洛府當家作主的是老爺和夫人,只要我們兩個到老爺夫人面前隨便幫妳『美言』個幾句,妳可就有得忙了──」
兩下重重的拍門聲,驚住了對峙中的三個人。她們同時將視線轉過去,這才發現洛無天正倚著房門看她們。
『少爺,我們馬上去準備熱水。』玉蘭和紅雲迅速斂整了神色,打完了手勢,隨即往廚房走去。
洛無天看得出來她們剛才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但不知道玉蘭和紅雲那雙毒舌對無夢說了些什麼,讓她臉上儘是委屈受辱的表情。
『怎麼了?』他走到她身前,用一個手勢問她。
無夢搖搖頭,並不準備把這場無聊可笑的爭吵說給他聽,那只會污濁了他潔淨的心。不過在她的心裡,可是對玉蘭給她的那一巴掌耿耿於懷極了。她好氣自己居然會被那個耳光打傻了,當下竟什麼反應也沒做,現在回想起來實在後悔莫及。她在心裡鄭重發誓,下回玉蘭再要敢打她耳光,她非要打回來不可!
聽見她心中孩子氣的誓言,洛無天忍不住覺得好笑。
『疼嗎?』他以唇語對她說,輕撫她臉頰上淡淡的指印。
無夢側首想了想,然後搖頭。耳朵嗡嗡作響比臉上的痛還難受。
洛無天又笑了。
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笑起來的模樣實在好看極了,每回你一對我笑,我的腦子就沒法想其他的事情了。
淡淡的緋色掠過洛無天的雙耳,他低下眸,彷彿看見胸口若有若無的悸動。
無夢注意到他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衣就走出來,急忙拉著他走回屋裡,找了件外衣給他披上。
『早晨風冷,你應該穿妥衣服再出去。』她用唇語加上手勢對他說。
『我好很多了。』
『真的?』她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是真的。』他點頭保證。
『對了,我做了東西送你,我回房去拿。』她急急奔回房去,抱著一捆五彩繩和一本書冊回來,然後搬著凳子開始爬高爬低,把那條五彩繩繫在門板與他的床帳之間。
看到洛無天露出疑惑的表情,她神秘兮兮地一笑,走到門口輕拉垂下來的繐子,那條裝飾著五色流蘇的五彩繩立即柔美地晃動起來。
『這五彩繩是我專為你特製的喔!』她笑盈盈地對他解釋。『因為你聽不見聲音,我若想找你時就算敲破門你也聽不見。有一回,我看見玉蘭跟紅雲突然出現,嚇到正在專心讓書寫字的你,想了半天,乾脆編一條五彩繩梆在你房裡,只要我到門口拉一拉,你看到五彩繩晃動,就知道我在找你了。』無夢對她的傑作感到很得意,覺得這個方法實在太方便了,既不會嚇到他,又可以讓他知道有人在叫他或是有人正要進門,好用得很。
洛無天體會到她單純的心意,胸臆間溢滿了感動。
『還有這個,也是我自己做的。』無夢把書冊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