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正牢牢地監視著客棧,不想要稍稍分了神,白白讓獵物給跑了。
他……其實是她,嬌艷如花慵懶聰穎的楊蓮高,今年十六歲,釀酒聖地羊莊人,天下三大名酒「紫美人」的傳人。
為何美麗動人的女兒身不扮,她偏偏要扮作一個小乞丐淪落街頭呢?
說來話長……不過簡單來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天下第一大客棧裡頭的那個男人啊!
那個男人倔傲孤寂,還有一雙她生平見過最清做明亮的眸子。
他是漠北阿布陀山「刀劍如夢閣」的青年閣主,年方二十六就已經是漠北七省的第一高手,手下有燕南八十二騎,剽悍異常;去年橫行東漠殺人如麻的大批響馬,在一夜之間全數剿滅,就是他派出其中五名高手所辦的任務。
鋒冰如劍的他寡言罕語,眸光冷冷,僅僅目光一掃,就會有一大堆人嚇到牙關打冷顫,但他實在是少見的美男子,縱然不笑,還是會迷死一堆浪蜂狂蝶名花。
所以她怎麼能不盯緊點,跟緊些呢?萬一大好獵物給人先挾走了,她這輩子恐怕再無逃離「酒家」的希望了。
為什麼她對他瞭解得這麼透徹?因為他是她好友夫婿的伴郎地是兩個好姐妹春憐和紅芷相公們的好朋友。
在春憐和紅芷成功地拐帶相公玩耍去後,也不忘向自家的夫君打聽郎若葉的底細,然後飛鴿傳書給她,有助於她知已知彼、百戰百勝。
打從紅控芷親的那一天,她無意中見到他後,她就明白自己要的就是他了!
就是他,冷靜自持高傲,在酒席上連一滴酒都未飲,想必是他們「戴冶郎」之中最滴酒不沾的好男人了。
而且他那麼酷,只要能夠搞定他,將來天塌下來也有這個夫君可以頂,屆時她就不怕脫離不了羊莊釀酒生涯了。
天知道酒家生活有多痛苦,尤其從她五歲那年偷喝掉一整壇的狀元紅,醉了一整個月還頭疼欲裂後,她就決定這輩子一定要快快逃離「酒」這種恐怖的銷魂蝕骨物,可是她身為「紫美人」的傳人,又天生擅長品酒辨味,姥姥根本不可能會放她逍遙的。
想到這裡,她分外精神抖擻、意氣高昂。
說好說歹、偷搶拐騙、死纏爛打,無論如何,她都要先下手把他給「吃掉」!
所以此刻「大敵當前」,她怎麼也不能讓囉哩囉嗦的雜事擾了她的全副精神。
萬一害她錯失了郎若葉出來的時機,那她從清晨來這兒苦苦等候的功夫不就白費了嗎?
「是誰?是你嗎?」大吼聲又起。
包可口嚇得登時身如篩子般抖動著,手裡的包子忙不迭地獻上。
「大、大大大王們,小、小小小人只有這點心意……請大王們笑……納。」
三名刀疤大漢相視一眼,紛紛感覺到自己被嚴重侮辱了。
媽的,他們「三疤大盜」橫行四海無人不懼,今日這個賣包子的竟然草草用一個包子就想打發他們?
鏘地一聲,大疤率先抽出刀,抵在包可口細瘦的脖子上,嚇得他險些軟倒在地上。
「大大大……」
眼見包可口就快要被嚇破膽了,蓮高實在看不下去了——事實上這事是她那一聲笑惹出來的——所以她懶洋洋地開了口。
「大什麼?不過是三個小毛賊。」
果然沒錯,她話聲一出,立刻就將三疤大盜的注意力吸引到這頭來了。
大疤中疤小疤一見到是蹲在包子攤旁那個不起眼的小乞丐出的聲。登時怒火中燒,唰唰唰三把刀齊齊往她的方向指來。
「臭乞丐,不要命了?竟然敢罵大爺們!」
「我把你那張不知死活的賤嘴給削了……」
「慢!」她面對危險,柳眉連挑也未挑一下,淡淡地道:「光天化日天子腳下,就要這麼逞兇殺人嗎?你們把京城當成什麼地方了?」
「你……」
「瞧你們這三個土包子的模樣,一定是從關外來的吧?」
三疤大盜沒料到她非但不求饒,神情還這麼慢條斯理的,均是一愕。
一時之間這刀也不知該不該砍下去……
「回答我。」她緩緩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輕皺了下眉頭,「是也不是?」
不知怎的,她的語氣並沒有稍稍提高或壓低,但是他們卻不約而同打了個機伶。
三疤大盜覺得背脊一涼,本能訥訥回答道:「是……是。」
她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一副老京城的口吻道:「你們打關外來,必定不習慣這裡的天氣吧?京城每到夏末總是這麼炎熱,和你們關外相差很多吧?」
「就是、就是。」大疤心有慼慼焉地急忙點頭。「我們打關外來的時候全副武裝,可是皮裘、狐狸帽、狼披肩件件齊全,可一入關內,我的天呀!熱死我了,脫了一件又一件,著實受不住哇!」
二疤也迫不及待訴苦,已經忘了「算帳」這回事。「還有,關內每樣東西怎麼都這麼貴呀?在我們老家,一碗燒刀子只要兩個銅子兒,這裡竟然得五個銅子兒,好說歹說連打個折扣都不願汽得我當場砸了那間店舖子,娘的……」
她眨眨眼,「你砸你娘的店舖?」
世上哪有人這般奇怪,因為娘親開店不打折扣。所以兒子砸店外加蹺頭?
二疤一愣,茫然道:「我娘?我娘沒開店舖子啊?」
三疤急急插一腿進來,「他娘可是關外鼎鼎有名的人物,你聽過沒有?正所謂東北有三寶……」
「人參貂皮烏拉草?」這個她知道。
「不不不,那是舊的三寶,現在有新三寶。」大疤呵呵笑,「豹膽狗頭烏溜嫂,都是我們東北人人聞之喪膽的大人物。老二的娘就是烏溜嫂,那一手烏溜飛槍耍得出神入化,連大黑熊也怕的。」
她噗哧一笑,突然覺得這三疤大盜果真有點三八,而且性情好像也不全是那麼惡劣凶蠻的嘛!
一旁的包可口早已經看得目瞪口呆了。
怎、怎麼差這麼多?
二疤歎了一口氣,搔了搔腦袋,「不提還沒想到,這一路山高水也迢的人關,轉眼也兩個多月了,我那老娘不知身子骨硬不硬朗,不知又獵了幾頭黑熊……還怪叨念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