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她故意不耐地揮揮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掌櫃在心底念了聲阿彌陀佛,邊皺眉頭邊上樓去。
蓮高看著一側擺放著給客人正衣冠的銅鏡,差點笑了出來。
真是不能怪掌櫃,因為她今天畫得更誇張,不但把彎彎的黛眉畫成了粗粗的兩道,連臉頰都故意塗成兩酡圓圈,嘴巴猶如超大的櫻桃,發上還簪了兩朵紅花,團髻高聳入雲……真是俗到了極點。
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故意在挑戰郎若葉能接受的極限到哪裡;再說,給他驚嚇越大,屆時驚喜才會越大呀!
郎若葉緩緩下樓,身上一襲玄鐵色勁裝,看起來挺拔神秘極了。
他見到她就是微微一皺眉,不過她感覺得出他只是傷腦筋又遇到她,而不是她怎麼長得這麼醜。
「郎公子,我來了。」她笑咪咪迎上前去,眼角餘光瞥見大廳裡的客人驚嚇的表情。
這個表情不會錯,他們一定是在驚駭俊美若冰玉的他,為什麼被妖怪給纏上了?嘻!
他依舊面無表情,「走。」
掌櫃彎腰侍立在旁,聞言興奮地斥喝道:「聽見沒有?郎公子根本不認識你,他叫你走!」
蓮高噗哧地輕笑,好整以暇地看了若葉一眼,「真的是這個意思嗎?啊,我記得轉角就有一家信鴿店,他們的鴿子據說飛得奇快無比,保證送達……」
他神色閃過一絲懊惱,「好了,走吧。」
在紛紛嚇掉了下巴的眾人面前,蓮高親親熱熱地挽起他的手臂,愉快地環視大家一眼,最後眸光落在兩眼凸出的掌櫃臉上。
「掌櫃的,我們先走了。」
呵呵呵,他們人還未踏出大門門檻,就聽見背後咚地一聲,有人打階梯上滾下來的聲音。
她頭也未回,輕笑著高聲道:「掌櫃的,您要保重啊!」
她身畔面色僵硬的若葉忍不住微挑眉毛,略略回頭瞥了一眼,難掩詫異地道:「你怎麼知道……」
蓮高輕巧巧地眨了眨眼,笑意著花,「猜的。」
從他的神情看來,她應當沒猜錯吧!
「以一個女子來說,你推斷得……很不錯。」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
她笑了起來,聲若脆鈴清響。
他微微一震,彷彿想要看穿她眸底深處……她懂得放蠱嗎?因何他見到她的眼睛、聽著她的笑聲時,胸口總會升起一縷異常的煩擾?
這種穿透防備的滋味有一絲絲危險。
「你吃早飯了沒?」她突然問道。
若葉一怔,搖了搖頭。
「我帶你到城西一家有名的燒餅鋪子,那兒的燒餅油條吃來既香且脆,冰糖豆漿更是一絕。」她熱切地仰視著他,「好嗎?」
他遲疑了一下,毫無表情地點點頭。
他現在還有得選擇嗎?
蓮高好開心,她自自然然地挽著他的手,往城西走去。
一路上,若葉一直想著自己為何屢次無情相待都逼不走她?
他究竟是如何讓事情演變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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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著薄脆香酥的油條,她露出了心滿意足的大大笑靨。
嗯,好吃。
若葉只喝了一碗冰糖豆漿,他靜靜地坐在她對面,看著搽滿鉛華脂粉的她快快樂樂吃東西的樣子,突然有一絲迷惑。
「為何要把臉塗紅?」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她頰上不自然的妝彩。
她一怔,差點被滿口的油條屑噎到,「咳……嗯,我的臉……塗紅好看哪!」
她總不能說是為了要掩飾本來面目吧!
「你臉上有疤?」
蓮高疑惑地看著他,防備地問:「為什麼這麼問?」
她並沒有正面回答他,若葉直覺聯想到她的確有不欲為人見的微瑕,這讓他心底驀地掠過了一絲憐惜的情緒。
無怪乎她必須借重他人的人情來為自己擇夫了。他的眼神有一些些柔和,「沒事。」
蓮高卻是好心虛,還以為他看出什麼破綻來了。她匆匆地喝下小半碗的冰糖豆漿,「郎公子,我們可以到戲清塘走走嗎?」
戲清塘煙波渺渺,塘上有古代所築塔樓一座,晚荷處處藕香十里,是遊人們最喜歡游賞的風景之一。
那兒氣氛很好,還可以避免他直盯著自己的臉看,看出了什麼不對勁之處。
她的邀約來得突然,若葉直覺要拒絕,可是不知是因為剛剛「發現」了她臉上有瑕的關係,他竟拒絕不了她的提議。
他心底有一抹奇異的愧疚與憐惜感,居然說不出回絕的話。
若葉稍嫌艱難地、遲疑地點了點頭。
蓮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雙眸發出亮光來,唯恐他後悔,急忙拖著他,「那我們……我們走。」
她大高興了,以至於聲音都有些發抖。
若葉決定還是不要多說什麼,免得又說了,做了一些事後恨不得殺了自己的蠢事來,例如跟女人游塘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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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清塘果然遊人很多,尤其在這夏末陽光熾艷的時分,人人都想到綠波蕩漾的水畔玩玩水,感受涼風掠過湖面襲人而來的清爽滋味。
他們緩緩踏上曲廊橋,蓮高時時可以感受到有人投來異樣驚嚇與惋惜的眼光,她掩不住心底的好笑。
甚至有三三兩兩的姑娘家用四扇掩住了嫉妒到嫌惡的小臉,卻掩不住聲音裡的氣憤與輕咒。
「你瞧瞧,這麼俊俏迷人的公子竟然被一個醜巴怪給纏住了,我真為那位公子叫屈。」
「是啊,看她那副俗到極點的裝扮,要是我做了這一身打扮啊,非把我爹娘的臉丟盡不可。」
「還有,那個俊公子連笑都不笑,神情漠然,一定是被逼著陪這個醜女出來的關係。唉,可憐的公子,這叫他怎麼笑得出來呢?」
「姐姐,話說回來,那位公子真是太迷人了……」
「是啊……」
這句話引起了眾妹的同聲共氣,一致贊同。
她們的竊竊私語雖然小聲,但若葉和蓮高部聽見了。
他眼底微現懊惱不平之色,一方面又有些擔憂她受不住這麼直接的詆毀與批評,在投去了凌厲到足以令她們噤若寒蟬的一眼後,隨即低頭俯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