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傻笑完了以後,突然驚醒,「嗯?什麼?」
看見她的眼睛裡又清明澄澈起來,他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氣,一顆心總算歸回原位。
「你要嚇死我嗎?」他忍不住皺眉,「下次不准這樣了,知道嗎?我還以為你岔氣了。」
「我沒有岔氣,我只是作了一場很美的夢。」她想起來還是傻笑連連。
三百兩銀子耶,沒想到作作白日夢也挺開心的。
「剛剛你一定被我皇弟嚇著了,是不是?」他歉疚地揉了揉她的頭,「請你原諒他,他打小的時候就是這樣螫螫蠍蠍的,做事莽撞,不過我罰他將這個月的月俸銀子分一些給你做賠禮,這樣你心底是不是會好過一點?」
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急急抓住了他的手,「什麼?你是說真的?不是我在作夢?真的有三百兩銀子?」
他困惑地看著她,點了點頭,「剛剛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你也是親耳聽見的,怎會有假?」
「我的天哪!」她倏然鬆手,撫著額頭往後厥去,「三百兩銀子……」
他連忙接住了她的身子,「傻瓜,你在做什麼?當心撞著頭了。」
三百兩銀子……她要足足做三百個月,也就是將近三十年才能領到的月餉,竟然咚地一聲就落入了她懷裡?!
第七章
老天,她覺得血脈債張,鼻血都快流出來了。
「太子爺,麻煩……讓我躺一下。」樂樂虛弱地道,真的快暈了。
奏越心焦地望著她,急忙將她扶躺下來,「哪兒不舒服嗎?是不是病還沒好?頭又暈了嗎?要不要叫太醫過來看看?」
「不用……我只是……」她只是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承受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三百兩銀子足夠娘買下一大間房子,還有幾畝田地,起碼十年的存糧,還有近百隻小雞……然後雞生蛋、蛋生雞……
她熱血沸騰,唬地一下又坐了起來,雙眼亮晶晶地望向奏越,「報告太子,我下午可不可以回家一趟?」
「咦?」
「不不,我要先確定四皇子的銀子什麼時候可以給我,待會兒就會送來嗎?」她熱切地問。
他胸口驀然不舒服地一緊,有些異常地悶起來。
三百兩銀子對她而言很重要嗎?她看起來並不像是貪財好銀的姑娘,可是她此刻過度熱情的舉動除了「錢」以外,又沒有別的解釋可言。
難道他這兩天的溫柔陪伴,竟抵不過三百兩銀子帶來的魔力?
她終究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罷了……
奏越胸口的悶躁漸漸化為陣陣刺痛,他臉上關懷的神色緩緩收起,笑容也消失了。
他突然站了起來,淡淡地道:「待會兒皇弟就會差人把銀子送過來,你取了銀子就回琴悅宮吧。」
饒是興奮過頭的樂樂也感覺出太子有一絲絲的不對勁,她呆呆地仰望著他,竟有些不習慣他背著身子對她說話……
她想看見他的溫柔笑臉,想看見他眸光閃閃的神情……從寬闊的背後望去,他的影子異常的巨大遙遠。
她心慌了起來。
「太子,您……要我回琴悅宮了?」她應該要很高興才對,可不知怎的,她的聲音微微發顫。
他緩緩往外踱去,極力壓抑下胸口隱隱黥疼的陌生痛楚和失望,「你是皇妹的人,原該回去服侍她的。好了,既然事情都弄明白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太子……」她沒有資格喚住他的,卻又情難自禁地喚住了他,她的心慌熾熱燃燒著,怎麼也不願他就這樣離開。「就……就這樣了嗎?」
他不再想留下她了嗎?
奏越總算回過頭來,他面無表情地瞥視著她楚楚可憐的央求臉龐,心下狠狠警告自己——她和別的女子並沒什麼兩樣,他連日來的柔情也抵不過黃金白銀的力量。
他還以為……她是與眾不同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莫名的失望和被欺騙的感覺凌駕一切,素來的教養所致,他不會發怒吼叫,他依舊維持著一位尊貴太子的絕佳禮儀,溫和而堅定地做出最切合自己身份的聲明。
「你還想要得到什麼?做人切莫太過貪心,該見好就收,尤其別忘了你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他淡淡地道。
對她,他也該自尊自重了。
樂樂臉色瞬間蒼白了。
是啊,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她還想奢求什麼?千萬別忘了自己低微卑賤的身份。
只是他曾經給了她一個好美好美的錯覺,在這個錯覺般的夢裡,她也是可以備受疼愛的,她也是個特別的女孩兒,在他眼中,她是獨一無二的……
不過夢就是夢,錯覺就是錯覺,是不能當真的。
樂樂不怨他為什麼前後態度轉變如此之大,她只是怨自己為什麼不懂得見好就收,將美麗的夢終結在最完美的狀態中,早在四皇子進來的那一剎那,她應該斷然結束這一切,帶著美好的記憶回到她該去的地方。
為什麼要死賴著不走,直到人家受不了了,出聲要她離開呢?
樂樂心上像是被誰用一把火紅的刀狠狠地劃破了一道口子,撕裂的痛楚被熾燙的封住,連受傷的鮮血也流不出,就只能夠永遠被封在心底下斷地疼著、劇烈地擴大著,外表卻看不出一點痕跡。
樂樂捂著胸口,蒼白著小臉緩緩下了床,來到他身畔福了一福,「樂樂告退。」
他瞪著她蒼白無神的臉龐,好像剎那間她的魂魄已經抽離了身軀,剩下的僅是一具會說話、會走動的軀殼。
不不,定是他看錯了。
他的自作多情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稍稍好一些?他美化心目中的小玩意兒難道美化的還不夠?
該是看清事實的時候了。
她不是可愛天真的小玩意兒,她甚至不是苗苗,她只是一個誤打誤撞而來的宮女,狀似無辜的臉蛋底下依舊是一顆平凡無奇的心。
跟其他宮女沒什麼兩樣。
「你先回去也好,我會讓人把三百兩銀子送到琴悅宮的。」他雲淡風輕地道,就好像一個尋常的主子對待一個尋常的奴才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