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裡嚼著花生米,看著爹爹和叔叔們把鏢車裝捆完畢,她拍了拍沾著鹽花的雙手,一把蹦下太師椅。
「爹,祝你們一路平安哪。」她笑咪咪的說,雙腳站成三七步,挺出平坦的小肚子,長辮子在背後晃呀晃的。
那頭熊……呃,不是,是袁識人飛快地轉過頭,一臉陪笑地道:「兒呀,那個
「山高水長,千山你們獨行我不必相送。」她不倫不類地說著,然後朝他一拱手,「好走。」
袁識人尷尬地撓著頭,有點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這下子連袁笑人和袁唬人也看不下去了,紛紛露出親和的表情。
「哎呀,我們的兒小侄女……」
「兩位叔叔英勇過人,想必這趟走鏢必能名揚天下,震懾天下宵小剪徑者不敢胡亂下手……」人說話總是文不文武不武的,笑咪咪的一張小臉今人想氣也無從氣起。「兒在家裡恭候三位得勝,班師回朝……阿彌陀佛。」
「喂,後頭幹嘛還加句阿彌陀佛?是對我們頂沒信心的樣子嗎?」袁唬人最是疼污一p個小侄女,但也最愛跟她鬥嘴。「而且我們是去走鏢又不是去打仗,幹啥要班師回朝呀?」
「這樣啊,那祝你們快快樂樂出門,平平安安回家。」這樣總沒錯了吧?
袁笑人急忙道:「兒呀,妳好像忘了什麼……」
「啊?什麼?」人眨眨眼,抱起花生米轉身就要進屋。「喔,對,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們出門走鏢時盡可放心。乖,出門了,再慢就趕不上到下一個宿頭過夜了。」
「兒……那個銀子……」袁識人狠狠地瞪了兩個不濟事的弟弟一眼,在望向女兒時卻變得格外小心翼翼,陪笑道:「好像太少了點,我們三個大男人一去就得兩、三個月,身上盤纏若帶不夠怎麼行?妳總不能叫我們太寒磣……」
人緩緩搖頭,小臉蛋一臉精明,「寒磣?不會啊,我都算過了,你們路上會在二十八個城鎮落腳,十七間野店過夜,包括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五間破廟眠宿,食宿外加打賞一共四十兩五錢七串銅錢……噢,對了,其中有兩串是給你們以備不時之需用的,所以你們大可以放心。好了,該出發了。」
「可是……」
「是不是多出的兩串銅錢太沉重累贅了?啊,我不介意收回的,來……」她伸長白白嫩嫩的小手。
三個大男人像是被一箭射中屁股的兔子一樣,猛然一跳,急急忙忙道:「不是、不是……不會、不會……一點都不重……嘿嘿,嘿嘿……沒別的事了,我們出發、出發了。」
真要命,若是連那兩串錢都給沒收回去,那他們這趟出門還能指望回來嗎?
不等人再開口,他們拿包袱的拿包袱,推鏢車的推鏢車,拉馬匹的拉馬匹,沒三兩下工夫就奔出鏢局大門,還不忘露出顫抖和慶幸的笑容對著她擺手說再見。
幸好她沒有堅持要回那兩串銅錢,不然他們三個大男人長得再高大、再剽悍,還是不敵她這個小女子的一根手指頭一戳。
唉……誰教這個小人兒可是他們袁家到目前為止單傳的後代呢?
三個「沒種」的大男人哀聲歎氣的拍馬離開,認真走鏢去。
剩下人和偌大的鏢局,還有懷中那包油炸花生米。
不過群人一點都沒有寂寞或者是害怕的感覺,反而自得其樂地哼著歌,笑嘻嘻地走回大廳。
嘻,自由的日子最快活,沒人在耳邊囉唆。
* * *
「黃葉無風自落,秋雲不雨長陰,天若有情天亦老,悠悠幽恨難禁,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
一名高姚俊逸,眉眼間儘是徇徇儒雅氣質的白衣男子佇立在碧山寺前的一株菩提樹下,幽幽低歎。
白衣男子極高,身段卻顯出一派優雅從容,書卷味極濃的臉龐有抹傷春悲秋的感歎,惹得來碧山寺上香的香客們,無論是男是女統統都給看癡了。
「好俊的公子……」
「就是呀,妳看他淺顰歎息的模樣……噢,我的心都跟著酸起來了。」
「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我回去定要叫我爹丟他家提親!」
「砝,妳丟不丟人哪?還是個千金大小姐呢,哪有女方自個兒上門跟男方提親的道理?妳要笑掉人家的大牙呀?」
「妳還說我,妳自己又好到哪裡去了?還不是一直流口水……」
幾個端莊高貴的千金小姐七嘴八舌的吵著,像是快打起來了。
只見那個禍頭子還渾然不覺,自顧自地對著菩提樹吟詩抒歎。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導夫先路……」他雙手負在身後,神情憂鬱中亦有一絲壯哉。
就在眾人看得如癡如醉,幾乎要為他掬一把感懷的淚水時,陡地,一道小小的身影端著個滾燙的大火鍋危危險險地衝了過來。
「燙喲!燙喲……借光、借光……燙的大火鍋來囉……燙著了不負責喲……」
她滿頭大汗,手裡那個炭火必剝、湯汁滾燙的魚頭大火鍋飄著香氣和熱氣,嚇得原本打算上前搭訕的千金小姐們個個花容失色,連忙退避三舍。
但見這個破壞氣氛的傢伙大剌剌地把大火鍋捧到白衣公子身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從容不迫地從懷中掏出兩隻粗瓷碗和兩雙筷子,隨隨便便用袖子擦了擦,仰起頭對一臉錯愕的白衣公子咧嘴一笑。
「天涼了,吃點火鍋吧。」
杉辛聞愕然地瞪著這位小臉上滿是討好之色的陌生小姑娘,他有一瞬間的呆愣和不確定
「姑娘,妳……是在跟我說話?」他指指自已鼻頭。
人點點頭,難掩心頭的怦怦跳。哎呀,這位俊公子近看更是美逼人……呃,不是,是書香味逼人。
她忍不住咧嘴傻笑。自小她就最愛聞那香香的書紙頁味道,也不知怎地,她一看到他,鼻端就自動聞到了那抹香香的、淡淡的墨字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