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繽睜著乾澀的眼眸,輕柔地道:「慶媽,為什麼要救我呢?為什麼不讓我靜靜地死去?」
慶媽被她的話震動了,「傻小姐,年紀輕輕的為什麼要尋死?如果是因為少爺……少爺……唉!都是老慶媽對不起你。」
「不,這跟您無關,這是我的宿命。」她慢慢地閉上了眼,嚇得慶媽急忙緊握著她的手。
「別走,你別嚇我呀!」
芳繽勉強地睜開了眼睛,至此才正式地看向慶媽,「可憐的慶媽,您一輩子都在犧牲奉獻,為晨莊一家人吃苦擔憂的……現在還得為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擔心……你比我好,以後死了一定是上天堂、當天使的。」
「呸呸呸!童言無忌,不要動不動就說死不死的。」慶媽眼圈兒一紅。怎麼到現在才發現這女娃子的好處呢?
只是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局勢已成,老爺對少爺倦鳥歸巢大喜若望,很快地就安排好了和周家小姐訂婚的日子。
她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功虧一簣啊!
只是芳繽小姐也好可憐……
「慶媽,我可不可以問您一件事?」
「你說。」都說好了別再心軟多想的,可是看著她的模樣,慶媽還是忍不住地鼻酸起來。
芳繽蒼白的唇微微地顫動,憔悴的眸光盛滿了萬種傷心,「他……快樂嗎?」
慶媽遲疑地想著,少爺自從回去了以後像個木頭人似的,沉默得駭人,無論老爺說什麼都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
他看起來跟芳繽小姐一樣,好像只剩下個形體活著,心早已不知遺落到哪兒去了。
「少爺……還挺有精神的,對於婚事也……沒意見。」她最後吞吞吐吐地道。
芳繽幽幽地笑了,「至少有人是快樂的,這就夠了。」
她的腦中陡然浮現了中學時曾讀過元遺山的摸魚兒。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
渺萬里層雲,千山暮景,只影向誰去?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她喃喃地低語。
「芳繽小姐……」
「慶媽,如果我死了,請記得告訴我的朋友,讓她們每年記得到我墳上放上一束綠色玫瑰……」她緊緊地握著慶媽的手,虛弱的臉蛋浮現一抹懇求,「她們一個叫阮細,一個叫嬌麗……在這世上,我就只有她們兩個朋友了。」
「你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呀!」慶媽哭得唏哩嘩啦,「我這個得了嚴重糖尿病的老人家都不交代遺言了,你健健康康的交代什麼呢?」
芳繽搖了搖頭,苦澀地笑了笑,「我是不想活了的,所以早晚都要死,趁現在還清醒時跟你交代,免得……」
「不要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只要好好靜養,保重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芳繽凝視著她,胸口一陣陣戳刺疼痛,「慶媽,記得幫我跟晨莊……說聲恭喜。」
「不要再說了。」慶媽泣不成聲。她好恨自己,為什麼狠心棒打鴛鴦?
「慶媽,晨莊不是這個禮拜日要訂婚嗎?韋家一定很忙吧?您快點回去,就別在這裡耽擱了。」
「可是你……」
芳繽自嘲地道:「您放心,我的情況也不會更壞了。」
「可是……」
「您回去吧!」芳繽別過頭去,望著雪白的牆壁發呆。
慶媽沒辦法,只能噙著淚黯然離去。
只是她始終沒有辦法逃開深深的自責……
☆ ☆ ☆
星期日。
金碧輝煌的飯店大廳,一束束粉紅色鮮花將場地點綴得花香瀰漫、喜氣十足。
今天是兩大家族聯姻的訂婚典禮,會場裡擠滿了來祝賀的賓客。
男主角晨莊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禮服,高大英挺的模樣令眾人讚歎不絕,只是神色間總有些鬱鬱然,眉頭彷彿有著什麼打不開的結似的,卻也添了幾許憂鬱氣質。
女主角周小蝶則是一身美麗的禮服,裝扮得像芭比娃娃一樣,掛著甜甜的笑偎在晨莊身邊。
訂婚典禮還未開始,音樂和香檳、歡然笑語早就把會場炒得熱鬧非凡了。
韋應華是今天最開心的人了,他笑吟吟地看著兒子和未來的媳婦,心裡有無限滿意。
而在韋家地位也頗崇高的慶媽一身金蔥色的旗袍,靜靜地站在老爺子旁邊,只不過她臉上也有著和晨莊相同的憂鬱神情。
就在這時,一個蒼白憔悴的女孩兒悄悄地出現在大門口,一半身子隱沒在門邊,她偷偷地往裡探看,清秀憂傷的臉龐透著楚楚可憐的模樣。
但見她的眸光緊緊地、癡癡地鎖著晨莊的臉龐,彷彿想將他烙刻進心靈深處。
司儀開始拿起麥克風介紹著新人。
芳繽的身子輕輕地顫抖著,雪白的貝齒又咬緊了嘴唇,害怕有任何聲息逸出。
「晨莊……晨莊……」她以後再也不能喚著他的名字了,想到這裡,她的心都碎了。
她蒼白瘦削的臉龐掛滿了淚水,顆顆剔透如珍珠。
「現在,請新郎倌,我們的韋公子來為我們說幾句話……」
神情漠然的晨莊被動地走向台前,就在這時,他驀然踩到了一件物事,差點踉蹌一跌。
他飛快地望向腳下地毯,看見一串雪白瑩然的珍珠項鏈。好熟悉的珍珠……
「咦?地上這是什麼?」
「怎麼會有一串項鏈在地上?」
「是誰掉的呀?」
賓客開始有些鼓噪驚異。
晨莊緩緩地俯下身去,輕輕地拾起了那串觸手柔潤的珠子,腦中驀然闖入了古董店老闆曾說過的話——
傳說珍珠自己會去尋找有情人,牽就了一段良緣後會再度消失,直到找到下一對待撮合的有情人為止……這麼週而復始的輾轉紅塵……
珍珠突然出現在這兒,這表示什麼?他的有情人就在附近嗎?
他苦笑,握住珍珠低問,「你是指我和周小蝶是對有情人嗎?」
陡地一個滑手,項鏈又掉了下去,還輕輕地在地毯上彈了彈,當他要再度拾起它時,眼角驀然瞥見了一個憔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