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她睜大了眼盯著他,無法置信,然後,她發抖地深呼吸,默默點點頭。她仍舊緊緊地攀貼著身後的磚牆,好支持住不斷震盪的軀體。然後他似乎沒發覺她的慌亂。他為她加好糖,輕輕攪拌,然後遞給她。她拚命強迫自己表現正常點,傾身向前接過來,刻意避開他的眼神。她腦海中所有的思緒都悄悄凍結,而他卻控制自如,東談談西談談,彷彿他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她只能點點頭搖搖頭,偶爾嗯哦應幾聲,盡力維持一種普通的日常對話。她明白她必須重拾理智,堅強地面對他,可是她能嗎?
* * *
他們隨後就下樓,走進劇場,蘿芙卻己強烈地感到他們之間已經隔開了好遠好遠的距離。
她回到早上那個前排座位,茫然地望著舞台上開始排練,內心裡正承受著一股煎熬,她只能靜靜坐黑暗中,看著他在明亮的台上,放射出比燈光更燦爛的光芒和熱力,汜取他全身每一處動人心弦的線條。
不久她就到地下室,開始監督工人們製作各組背景。整個下午,她的腦海裡浮動的都是—些警告的訊號:爾凱說過,克倫—向控制自如。克倫曉得如何控制他劇場中的工作人員,讓他們像鐘擺—樣,規律而準確,一切都有目的和意義,一切都在他的支配之中。
蘿芙一直在工廠忙到過了六點,才拖著疲憊的步伐上樓來,到後台去取回她的私人物品。
克倫正在走廊上和幾個舞者談話。他看見她走過身邊,伸手拉住她。
「暫時別走!我們還有一些事要安排一下,記得嗎?」
「有嗎?」
他抗議地搖搖頭「你真健忘,葛小姐。」他匆匆結束了談話,舞者們紛紛告退,然後他再度轉向她,露出一絲無力的苦笑,「就我所知.今晚的約會仍舊算數。」
「今晚?約會?」她皺著眉頭.想起午餐時的邀約,以及隨後他們倆共同立下的承諾。「你認為在目前這種情況卜還能這麼做嗎?我可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她的思緒早巳開始狂野奔湧,想像他們在一起的情景。
「在公開場合絕不會發生任何事。我會帶團員一道去,確保萬一,好嗎?」
她點點頭,「同樣的條件羅?」她反問他.冷靜的眼神掃過他的臉,質詢著他。彷彿她也控制自如了。
「妙透了。真讓我難以應付!」他撇過頭,發出—聲嘶啞的笑聲。他接著又轉過來面對她,「我剛剛想起來,我不知道你住那兒。」
「沒關係!」蘿芙趕緊回答。「我會坐計程車來。」
她不敢想像他知道她的住處的結果,那是她僅剩的秘密避難所了,唯一個他力量所不及的安全小窩。
他看來仍在猶豫不決,有點擔憂,但她果斷的表情說服了他,於是他便不再爭議。
「九點左右到這裡來。爾凱和稚儀要和我一起吃晚飯,討論財務問題,所以應該不可能有任何——」他突然停頓一下,「任何意外的事情發生。」
* * *
克倫的預測準確極了。
當天晚上十點左右,他們倆和爾凱、稚儀,以及舞團裡三、四個團員,一起浩浩蕩蕩擁進一家高級俱樂部。
克倫顯然是這家俱樂部的老顧客,因為他們抵達時,裡頭早巳為他們預留了好幾張桌位,上好的香檳酒瓶擺滿了桌面,在舞池燈光廠閃閃發亮。幾個舞者立刻衝進舞池,彷彿白天排練了一整天還沒把體力消耗完。蘿芙羨慕地望著他們生動的舞姿,他們早己吸引全場驚艷的目光。
「比這裡嚴常排的秀棒多了!我猜經理該付點酬勞給他們,」克倫評論道。他望著團員在閃亮的燈光下不停旋轉,臉上漠然如紙,「時光——」他感歎一聲,隨即住口,「管他呢!嘿,我們輕鬆一下吧!我們等會說不定可以湊和著跳一會兒,如果你能忍受我的重量,再扶我轉一圈的話。」
她瞭解他得咬緊牙關,才能坐在這裡旁觀別人在舞池上狂歡起舞,她能體會那種痛苦,就像她自己一樣,眼看著自己的最愛就在前面,卻永遠不能接近。「這其實設什麼好驚訝的。」克倫轉過頭,朝她一笑,「我媽是法國人。一位六尺二寸的法國美女。」他見到她的吃驚狀,大笑起來,「難道你不覺得奇怪我怎麼會有個像法國人的名字『克倫』?」
她點點頭承認,「我以為或許是你的藝名之類的。」
「才不!」
「跟我說說她的事!」她熱誠地提議,開始在她腦海裡組合他這方面的新印象,她更希望聽他親口談起他的家庭。
「她是一家夜總會的駐唱歌手,『克倫』這個名字對她而言,代表著生命活力、才華洋溢、靈感巧思。她是在我父親做巡迴表演時認識他的。他們的相遇和結合,引起了很大的爭議。我出生在法國,直到三歲以前都住在那裡。然後我被送回舞團去接受教育,我就是在那裡學會芭蕾舞。這是我父親的希望。」
「如果是你自己選擇呢?你會選擇一輩子當個芭蕾舞者嗎?」
他微笑。「我猜這是得自遺傳。我的血液裡天生就流著舞蹈因子。」
「那麼你覺得哪裡才是你的家呢?」蘿芙問他 「家?我以為『心』在哪裡,『家』就在哪裡!難道不是嗎?或許這對我們的創意專家葛小姐來說,又是一個大老套?」
「我又逐漸適應老套了?」她坦白,「難道你沒發現嗎?我的生活裡似乎充滿了一連串的老套。一個接著一個不斷地——」她說著,滿臉羞紅。
「你是在說今天午餐的時候嗎?」他尖銳地問。
蘿芙點點頭。
「我真的很抱歉,蘿芙,」他伸出手越過桌面握住她,「危害一個這麼好的工作關係真的是太……太瘋狂了——呃,怎麼說,這種事充其量只會是一場瞬間即逝的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