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又遞了杯酒給他。他再次—口喝乾。
「謝天謝地! 世界上絕沒有兩副身材完全—樣的!要不然還真是乏味!」每個人部停止說話和動作,專心地聽他發表言論,他滿意地繼續:「就拿葛小姐來說吧!」
蘿芙感覺每雙眼睛都轉過來,集中在她身上。
「有些人或許覺得她有點過重——」克倫繼續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說,羅娜在旁輕笑,「——不過也有些人會覺得她是典型的女性美化身,她擁有一副完美動人的身材,是幾世紀以來,藝術家心目中的美女:性感、魅惑、冶艷……」他終於停頓,「不是嗎?葛小姐。」
蘿芙真希望屋頂此刻能張開——個大洞吞下她。她感覺毛髮堅立,一股反抗感蠢蠢欲動。但是她的喉嚨梗塞得說不出話來,況且,她也想不出任何話能回答他這番表面稱讚、暗地侮辱的輕薄評價。
「老天!」淑琴對她耳語,「他把那些學校裡的臭男生私底下連想都不敢想的話,就這樣當眾公開大聲說出來?天哪,真不敢相信。我還以為你說過他不願意和你有牽連,不是嗎?」
「他是想當著大家的面讓我像個大傻瓜,讓我下不了台!」蘿芙擠出一句回答。她蹣跚地移動腳步,想趕緊衝出這衛,可是她需要經過克倫寶座旁邊,結果她真的就被他伸手逮住,茫然間聽見他耳語。
「你要去哪裡?」他的聲音低沉,輕得只有她聽得見。
「我上哪裡跟你有何相干!你管不著!」
她拚命甩掉他緊抓的手,但他只是抓得更緊更猛。
「今晚從前台觀賞的效果怎麼樣?」他低聲問。
「棒極了!你明知故問。」
他們兩的眼神交會面鎖住。在這一剎那中,她只感覺周圍的世界融化得只剩他們倆,然後她回過神掙脫了他。
「等等——我跟你一道走。」
他連忙伸出手拿他的手杖,但她飛快地衝出人群,趁他來不及阻止她之前,溜出所有人的視線之外。她暗暗祈禱他千萬別跟上來,他沒辦法追上她。
她跑到了通往廚房的走廊,就聽見他在背後呼喊她的名字。
「沒有用的,克倫。」
她轉身,慌亂地靠在牆上,望著他支著手杖一步步走向她。遠處傳來模糊的樂聲和笑聲,陽台上已經開始狂歡。
「你在說什麼?什麼沒有用?」
他已經走近她面前,眼睛盯著她的臉,舉起一隻手把她困在牆上。
「我打算提出辭呈,我想和你解除合約。」
「不可能。」
「再這樣下去沒有用的,我不夠冷酷無情,我沒辦法再這樣無動於衷地為你工作。」她深吸一大口氣。他的逼近,他的身體,早已強烈地融化了她,此刻她四肢發軟無力。
「你認為所有人都能像鐘擺一樣生活嗎?這套方法在經營一個舞團時或許管用,可是在另一個世界它簡直要人命……」
他的臉一片慘白,額頭上突然冒出汗珠,而他的眼光似乎早巳筆直貫穿廠她的靈魂深處。
她舉起手,想移開他按在肩膀上的手,但是他的全身重量正倚靠著她,所以她又垂下手,「沒有用的,克倫,你喝了太多的酒了。」她低語,他的氣息裡充滿酒味。
「是啊。到黎明之前我恐怕會喝得更多。」他粗暴地笑了—聲,「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小清教徒,葛小姐。表面上卻是個自由奔放的創意專家,現在我又發現你一成功就想一溜煙地從我身邊跑掉了,哈!多像個小女人!想都甭想,寶貝。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我們是支百戰百勝的隊伍,我們是最完美的一體,而你現在卻一時興起就想任意破壞它。」
「我已經對你無話可說了,克倫。」她閉上眼睛,只想把他隔絕在視線外,只想平靜地等激痛退去,但是,她接著就感覺他的手指托起她下巴,迫使她仰起臉面對他。
「蘿芙,聽我說,」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強迫她張開眼睛,「請你瞭解我的心意,」他喘著氣,「對我而言,你就是陽光,你就是活力,你就是生命。你的青春非常珍貴,別糟蹋它。你聽見了嗎?」然後,他的語調輕柔,聲音嘶啞,「你以為我會拉你和我一起捲入黑暗嗎?」
她的眼神緩緩流過他的臉,最後集中在他的眼睛裡。此刻,他們之間已經不再假裝了,他的眼神清澈如鏡,他的靈魂已經為她敞開,赤裸地呈現在她面前,她讀出了那股熟悉的激烈悲痛,但仍舊不知道原因。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克倫?什麼黑暗?你為什麼看不出你已經創造了多麼美好的前景?難道這還不夠嗎?對我而言,這就夠了,人生如此就夠了。」
他放下手,他低垂眼瞼,閉上眼睛,嘴唇緊扭成曲線。
「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心底有多深多大的黑洞,它就像兇猛殘酷的幽靈怪物,永無止境地吞食我的心。」他舉起手,他臉上突然激痛地抽動—下,蘿芙感覺心如刀割。
「是什麼?克倫?它究竟是什麼?是什麼會那樣可怕?難道你到現在還不能忘記過去嗎?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啊!」
他突然像下定決心似的,抓起她的手腕。走廊那頭出現了一群嬉笑狂歡的康加舞隊,正朝他們逐漸跳舞過來。他拉著她走進旁邊的客廳裡,不由分說就橫越房間另一頭,抓起桌上的一個相框,塞進她的手裡。
那張相片上正是她見過的拿玫瑰花的小男孩。
「看見沒?那張臉看起來像不像殺人兇手?」他低吼,「因為它正是!他正是殺人兇手!」
他又抓起另外一張相片,「還有這個?看見這女孩子嗎?看看她,燦爛奪目、天真純潔、美麗動人的少女——全消失了!結束了!」
蘿芙茫然盯著照片的年輕男孩和白紗女孩。
「我不明白——」她把相框緊抱在胸前,困惑地注視著克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