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都激起一股難以忍受的刺痛,像有把利刃在割開她的五臟六腑,尤其是她的肚子,更是劇痛得像要裂開。
模糊間她似乎聽見克倫以前所說過的話在腦中滔現一失足成千古恨——似乎冥冥之中驗證了她此刻的恐懼。她只希望這個小差錯不致造成終生遺憾,她只希望保全這個孩子。保住他。
然後,她逐漸感覺到一群關切的臉環繞著她,注視著她。緊接著是一段長長的空白,她陷入完全的白茫茫世界。
* * *
等她醒過來,睜開眼睛,發覺自己真的是置身一片門茫茫的世界裡。
她正躺在雪白的床上,克倫正坐在床邊的木椅裡,他深邃的黑眼睛疲憊不堪、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
當他看見她醒過來時,立刻伸手握住她。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溫柔地來回搓揉她的手,送上一波波溫暖的熱力,緊抓著她,彷彿感覺她隨時會再從他身邊溜走。
「我很好,」蘿芙說著,掙扎著想要坐起來。然後記憶—波波襲上來,她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當她迅速瞥了他—眼,瞭解他已經完全知情了。她羞紅了臉。
「嗯。你們倆都很好,安然無恙了。」
他的聲音平淡單調,就像他的眼神,彷彿連最後一絲精力都消耗殆盡了。
「你現在不是應該在監督技術排練嗎?」她盡量輕訟地問他,不想涉入任何話題。
「為什麼我是最後一個知道?」他規律的按摩力量突然緩下來,但仍握著她的手不放。
她想別開臉,她想翻過身,只要能避開他那雙黑眸熾熱的日光,但他不肯。他傾身向前,溫柔地用另一手掬起她的臉,要她承受他的凝視。
「為什麼?蘿芙?你以為我會對你說什麼?」
「我不曉得要怎麼告訴你,」她的聲音好細,仍舊試圖撇開眼神,不敢正視他,「你不想要任何永久的固定的關係。如果我告訴你這件事……就好像我拿把槍抵住你的頭,逼迫你做不願意做的事。」
「你這小呆瓜!」
他鬆開她,然後坐回椅中,望著對面的牆,彷彿那面白牆上寫了某些訊息。
「沒關係的,」她緊拉著說,「我不想結婚或什麼的,我已經完全計劃好了。我還可以繼續工作幾個月。等生產過後我可以馬上回來工作沒問題。我想我應該還可以接到一些額外的設計案,我可以接回來家裡做的那種。」
「那麼我呢?我怎麼辦?」
「你什麼怎麼辦?」
她匆匆瞥了他——眼,但是他臉上毫無表情,她不知道他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再度握起她的手,仔細地端詳它,溫柔地摩擦,彷彿以前從沒看過它似的。
「難道我不該得到被槍抵住頭的機會嗎?……如果我竟然在這種狀況卜撇開你不管?或者,你以為你是靠自己—個人懷孕的?」他揚起嘴角,「你該知道.男人對此也有權利和責任。」
「我不需要—個丈夫!」她立刻回答。
「那我們的孩子呢?難道他不需要一個父親嗎?」
「我認為這點沒有多大的關係。有何不可呢?現在有不少女人都獨力扶養她們的孩子。」
「我的孩子絕對不行!?」
她從床上坐起來,挺得僵直,「我猜你現在又要開始支配一切了,是不是?你不用麻煩了!我瞭解你痛恨被束縛。只要你一開始失去當爸爸的新鮮感,你就會產生厭惡感,最後連這種擁有感都會變得索然無味。你還不如趁早認清事實吧!」她避開他注視的眼神。「你不介意我接鈴吧?我想問他們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回家。」
「你打算到那裡去?」
「這不關你的事。」
「我只是想幫你叫部車,如此而已。」
她縮了一下,驚訝他這麼輕易就接受了她的決定。「沒關係,」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我想醫院裡的護士就可以為我效勞,不需要麻煩你。」
他發出一聲低沉模糊的哼聲,接著站起來,仍舊自行為她按廠鈴。一個護士隨即探頭進來,告訴他們大概叮以在午餐後出院。
蘿芙—語不發,默默斜瞥著門邊的克倫。
「我會幫你叫部計程車。」他生硬冷淡地告訴她,「如果你沒什麼問題的話,我要你下午到劇院來。今晚是首演之夜,如果你忘記了的活,我不妨提醒—下你。
蘿芙憤憤不平地暗自埋怨。吃過早餐,她便準備離開醫院,當她走向護理站,請裡頭一位護士幫她叫車時卻換來對方滿臉吃驚的模樣。
「外頭已經有人開車來接你了啊,葛小姐。」
蘿芙憂慮而疑惑地走過醫院前廳。醫院只有一個出口,所以她一定得從這兒走出去。但這並不表示她就非得屈從克倫的意思。醫院大門前總有無數的計程車,來來去去接送病人或訪客,她大可以坐上其中的一部,愛上哪兒就上哪兒。
不過在外頭等她的卻是爾凱。
他當然一眼就認出她啦,老遠就迎上來,親切地問候他。
「你氣色很好,感覺怎麼樣?沒什麼問題吧?」
「百分之百沒問題!」
她無力地告訴他。他沒有問起她昨天故意提早下班的事,或許他還不知道她想離開台北的事吧。他一如往昔,溫柔和善地領著她走向他的跑車。
他們很快就抵達了劇院。然後,他帶她走進二樓的包廂,這裡位於整個劇院大廳的正中央,可以俯視整片觀眾席和舞台,是全場最好的觀眾席位。
「這裡比較舒服點,」爾凱扶著她坐進紅色天鵝絨的座椅裡,「請他們送壺咖啡上來好嗎?想喝嗎?」
「你要留下來陪我嗎?爾凱,」蘿芙朝走向包廂門口的他問道。
「一點也沒錯。待會那兩個男孩也要上來,再過十分鐘就會啟幕。」
他離開後,蘿芙趴在包廂欄杆上,偷瞥著樓下。觀眾席上已經聚滿了不少人,想不到排練也有這麼多觀眾。不過話說回來,這次的演出陣容更龐大,製作更嚴謹,而且是舞團第一次整場演出,不像上回只跳一支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