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屠殺她同胞,殘暴毫無人性的日本鬼子的國家,她踩在嗜血的惡魔的土地上,被迫呼吸這裡的空氣。
她在船上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就已經是躺在這大片產業內的華麗大床上了。
整個偌大的屋子裡頭,只有幾名略諳中文的侍從官和僕人,用著猜疑和不屑的眼光看著她這個亡國奴。
中國還沒有亡,她就已經成了人家的俘虜,可恨的是,她當初該掙扎的時候竟然沒有掙扎,結果就讓自己陷入了這番田地。
而那個始作俑者,竟然連出現都未出現。
「該死的,難道我希望再見到他嗎?在他對我做了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輕梅摀住臉頰,痛苦地低吟。
他帶給她太多太多難以承受的傷痛,可是為何她怎麼也忘不了他的溫存和曇花一現的瞭解,還有那眼底似水蕩漾的柔情?
不過有一點倒是讓她堪堪可告慰的,便是他堅決都不肯對日軍吐露明霞姊和秀生的身份,還要他們不得繼續再追查了。
這是她還能夠靜靜地坐在這裡的原因。
「皇太子駕到。」侍從官在她房門口恭聲叫喚道。
好似在提醒著她要起身迎接。
輕梅動也不動,朦朧的眸光穿過了窗戶,落入了一個不知名的境地。
瀟灑羸弱的英孝緩緩踱了進來,略顯蒼白的俊臉漾著一絲絲笑容。
他隨手一揮,讓侍從官退下,「吃過了嗎?」
輕梅目光慢慢收回,凝望著他,「你是我的敵人。」
「中國和日本是敵對狀態沒錯,可是我不是你的敵人。」他溫和地道,瞥見了置於花几上,完好無缺的精緻飯菜,「為什麼不吃飯?」
她憔悴的臉龐沒有表情,「我怕被毒死。」
他擰眉,「有我在,誰敢毒死你?」
「或許就是你也說不定。」她防備,充滿敵意。
「為什麼要這麼說?」他眉頭蹙得更緊了。
如果他一開始就蓄意要她死,又何必千方百計將她帶回來?
她已經是他的女人了,他怎麼可能會讓她出任何意外?
「你們日本人不是最喜歡殘害我們中國人了嗎?再殺我一個也不嫌多。」她冷冷地道。
「你公平一點,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對你有任何傷害的舉動,如果你硬要將戰爭扯進我倆之間,那我也無話可說。」他也倔強地瞪視她。
輕梅瞇起眼睛,「你本來就無話可說,強行佔領,戕害屠殺別人的子民,還有什麼道理是站在你這邊的嗎?」
「這場戰爭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也不是我下的命令,我並非有意要規避什麼責任,而是要告訴你,這是日本軍民和大臣們所做的決策,身為皇室的一員,我也只能袖手旁觀。」他一字一句道:「可是我不是拿起刀刃的那個人。」「你可以阻止的,你貴為一國的皇太子,你有那個權利可以阻止戰爭。」想起她經歷過,親眼見過的腥風血雨,她的眼淚忍不住打轉,威脅著要掉下來。
那不是噩夢一場所可以形容的,那簡直就是地獄;她能夠經歷過這一切還不崩潰,心中還能懷抱希望,就是因為她抱待著一個信念——
能活下來就是一種上天的恩賜。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活下來就是要再經歷父親被殺,與朋友生離死別,又隻身落入敵國為俘虜的命運裡。
他深邃的眸子首次出現無奈和厭倦,濃得化不開,「你錯了,情勢演變至此,我已經無力阻止什麼了;這是一場世界的戰爭,籌碼並不在皇室手上,軍方所擁有的權力遠超過一切。」
「你要告訴我,你們皇室只是傀儡嗎?」她尖銳地道。
他臉色一沉,「皇室是全日本軍民的信心指標,不容污蔑。」
「我又有何差?」她更加抱緊了自己,縮在椅內的殲弱身子顯得分外楚楚可憐,「我只是個階下囚,污不污蔑你們的下場還不都一樣?」
「你不是我的囚犯。」那個字眼好刺耳。
「那麼是什麼?」她冷冷地道:「貴賓嗎?」
「你是我的女人。」他緩緩地指出。
輕梅身子一顫,偽裝的堅強搖搖欲墜,「那不算什麼。」
「唉……」他突如其來的幽幽歎息,驀然地揪痛了她的心。
她緊緊捏著自己的衣擺,努力不讓自己被他的蕭索軟化。
他是敵人哪!
「你恨我也好,討厭我也好,可是你一定要把飯吃完。」他輕輕地道,溫柔得不像平常的自己。
就是這令人難以抵擋的柔情,讓輕梅忍不住心念一動,幾乎衝動地撲向他溫暖的懷抱中,一吐胸中鬱結和傷心委屈。
如果他不是日本的皇太子,那該有多好?
她希望他仍是之前的那個俊秀男子,有著一雙世故滄桑又充滿慵懶灑脫的智慧眸子,還有玩世不恭,卻怎麼掩飾也掩飾不住的敦厚善良。
「唉……」她也幽幽歎息。
歎世事多變,命運捉弄人。
「我明白你獨身一人在異國,一定非常的孤單害怕,」他輕輕地靠近她身邊,輕歎著道:「不過你放心,我會永遠照顧你;你父親因我而死,我永遠有這個責任。」
他只是因為責任,所以才把她帶到日本來的嗎?
輕梅已經被搞混了,他究竟心底是怎麼個打算的?他不是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女人嗎?
「你到底要拿我怎麼辦?」
英孝被她問住了,心底也無法立刻做出最清晰的答案;匆忙間,他露出一貫的邪氣笑容。
「你是我的,」他輕聲地哄著,吻上了她的唇,「我永遠不會讓你離開。」
她閉上了眼睛,痛恨自己又沒骨氣地臣服在他的柔情似水裡……
可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除了他。
孤苦無依孑然一身的她,只能憑靠依附著他了。
希望他能夠看在她的份上,也盡量地善待她的國人;這是她小小的,小小的願望,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期望了。
☆ ☆ ☆
如果不是她心中塞了太多的淒苦和國恨家傷,她的日子可以過得很愜意自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