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她也不是那麼的擔憂,直到一次嚴重的休克後,她已心有所感,再加上燦雪威脅她再不來作檢驗,那麼就要把她的狀況告訴席家眾人,她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踏進梁伯伯的地盤。
六天前她終於作了徹底的檢查,還特地選了梁伯伯的醫院,她不希望家人為她多擔上一份心。
但是自己卻無法不擔心,因為症狀愈來愈明顯,昨夜她甚至還夢見早已逝去的父母、兄弟,以極哀傷的眼神默默的注視著她,雖然不發一語,可是她卻認為是一種警告。
這種種的情況更加深了她的擔憂,原先認為早已飄然遠去的夢魘再次襲至,硬是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所以今早,她在走秀的現場排演完之後,便在好友燦雪的伴同下直奔醫院,希望能藉由剛出爐的檢查報告抹去心中的不安。
「這個……」梁成威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只是低頭在一堆的卷宗之中翻出紅綾的報告書,並且將之翻開,希望藉著動作抑去自己難過的情緒,回復醫師的專業水準。
可是很難,真的很難,因為他的回答將為活力十足的紅綾敲響喪鐘。
他再一次的凝視著這份報告書,雖然他已經看過很多次了,每一次看,他就希望是自己看錯了,紅綾其實很健康,可是總是失望。
紅綾的腦部真的長了一種幾乎讓所有的醫師都束手無策的腦瘤,因為這種腫瘤是生長在大腦的根部,想要在不傷及腦部組織的情況下,除去這個腫瘤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現在在醫界,這樣子的腦瘤只要一被發現,幾乎等於宣判了病患的死刑,病況少見,存活的例子更是幾乎沒有。
他這一輩子只碰過二個病例,卻都和紅綾的家庭有關,她的父親、哥哥、弟弟都喪於這樣的腫瘤。
想到這裡,梁成威暗歎了一聲,一種無力的感覺自心中升起,難道他真的得眼睜睜看著她再次在他的眼前逝去?
梁成威那遲疑的舉動、沉重的臉色,讓紅綾已然心有所感,血色迅速的自她臉上退去。「它又回來了,是嗎?」
燦雪搖著頭,清楚的意識到他們在說些什麼,那個惡夢又回來了。
她慌忙的想伸出自己的手撫上紅綾輕顫的手,希望能給紅綾勇氣,可是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手也是顫抖的。
她和紅綾幾乎是一出生就認識,紅綾所受過的苦她是最清楚的,當紅綾還是一個八歲的孩子的時候,紅綾的生命幾乎只有家庭和醫院。
在往後的兩年內,她眼睜睜地看著家人受著病痛的折磨,並親手送走了父親、哥哥、弟弟,和哀傷過度的母親,如今竟然連她也不能倖免,上天真是對她太不公平了。
「是……的!」梁成威沉重的點下了頭,他甚至不敢看向紅綾,他怕自己眼中的絕望會讓她更加難過。
對於紅綾,他其實是愧疚的,為的是身為醫者卻無法救活她的家人,現在就連她,他依然是東手無策。
一陣哀傷自她的心裡升起,但她仍硬在自己蒼白的臉上漾起一抹虛無的微笑,鎮靜地面對滿臉哀傷的梁成威說道:「梁伯伯,你別難過,我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是不是?」
「紅綾……」燦雪的淚已潸然落下,想說的話全塞在喉嚨裡,引發一陣強烈的痛楚。
「燦雪,妳別難過,生老病死不就是這樣的嗎?」紅綾笑著安慰早已淚滿腮的燦雪,甚至大方的將她攬至懷中,輕拍她的肩。
角色奇怪的對調,原本該痛哭失聲的人,卻成了安慰別人的人,原本該安慰別人的人,卻哭得不能自己。
對這種奇怪的現象,紅綾微微的扯出一抹虛無的笑容,因為除了笑之外,她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梁成威心痛的看著眼前這一幕,眼眶跟著紅了起來,心頭也是一陣陣的酸,這麼懂事的女孩,老天爺怎麼忍心這樣折磨她?
「我還有多久?」在燦雪的哭聲漸歇之後,紅綾溫柔的將她扶正,然後轉頭看向梁成威問道。
「最長半年,最少……」梁成威頓住了,在紅綾的面前,所有醫師該有的鎮靜全都消失不見。
他怎麼能對一個視如親女兒的孩子,宣佈她的死期呢?此刻的他已不是一個專業的醫師,而是一個心疼孩子受盡折磨的父親。
「或許一個禮拜,或許一個月,對不對?」紅綾對這個惡魔太清楚了,它從來不讓人有心理準備的。
辦公室內因為紅綾的話陷入了一片寂靜,最後她突然起身走出辦公室,在沒有知會任何人的情況之下。
燦雪慌忙的止住眼淚,捉回消失的理智,朝梁成威道:「這件事,麻煩梁先生幫紅綾保密。」
見梁成威點下了頭,燦雪連忙頭也不回的跟著紅綾的腳步離去,剛剛紅綾的樣子,讓她真的害怕會出事啊!
※ myeid ※ myeid ※ myeid ※
陽光囂張地灑落在每一個它能到達的角落,那麼努力的將溫暖帶給每一個需要溫暖的人身上。
但是這樣暖暖的冬陽卻無法讓紅綾感到一絲暖意,她只是覺得寒冷,一種打從心底升起的寒冷。
緊捏著手中的檢驗報告,她實在不敢相信它又回來了,那個幾乎已經折磨她這一輩子的惡魔。
她曾經以為有了席家的溫暖,這樣的惡魔就不會侵入她的週遭,可是她還是錯了,縱使席家的權勢、財力正如日中天,可是依舊抵不過命運的行軌。
一步跨過一步,茫茫的心態讓她不知道該往何處去,不能回家,只要一回家,他們一定會發現自己的失措和無助。
他們已經夠疼她了,不能再讓他們為了自己的痛而擔心和難過,這是她在有限的生命中僅能為他們做的。
此刻的紅綾不再是那個活潑的女孩,她像是失了魂的身軀,只是撐著疲累的身子,毫無目的地的走著。
直到一聲緊急的煞車聲,她才恍然驚醒,轉頭看向扯著她手臂的燦雪,眼神虛無得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