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身負國家重責,難得有情致來陪我們這些婦道人家閒話家常。」老福晉冷嘲熱諷,尖利的金護甲幾乎穿透了薄薄的汗巾。
「老福晉太見外了,煊赫一直繁務纏身,沒有時間好好過問一下二弟的喪禮,現在終於抽山了身,算是給亡弟一個補償。」
煊赫冷笑應對,視線一直不著痕跡地流連在鎖煙身上。
「哼!」老福晉冷哼,拂袖側過身去,縱然心中埋著千百種怨制,還是不敢仟意妄為。
「東哥,二弟下葬的事宜都辦妥了嗎。」煊赫舉起玉瓷杯,吹散飄綻在杯口的茶葉。
「王爺放心,都辦妥了,陪葬的東西都是老福晉親自過目的。」
東哥極力地討好丈夫。
「嗯。」煊赫點頭,他放下茶杯,對著大總管說:「費揚古,今晚你多派幾個人守二貝勒的靈堂,明日的具體事宜都由你來安排。老福晉這幾日悲傷過度,身子也乏了,福晉們也難得有休息的時候。弟妹則更是勞累……」
突然聽見煊赫提到自己,鎖煙驀地抬起頭,沈靜的黑眸對上那雙若有所思的深邃眼眸。
「說到這,東哥要替弟妹向王爺求個情。」東哥福了福身,擋到了鎖煙的面前,阻斷了她的視線,打散了他留給她的迷情。
「說。」煊赫習慣性地玩轉玉扳指,她看不見他,他卻能輕易地把那張美到極至的瓷白小臉盡收眼底。
「弟妹本該在嫁過來的四日後回娘家一趟,無奈二弟卻…這段日子弟妹最是勞累,東哥替弟妹向王爺和老福晉求個情,等二弟的葬禮完畢,讓弟妹回家省個親吧,她年紀那麼小,剛嫁過來,夫婿就去世了,怪可憐的……」
東哥拉過襟前的白色汗巾拭了拭眼角的淚。
鎖煙感激地盯著東哥的背影,她輕輕走到東哥的面前,深深地向東哥福身。
老福晉自知有煊赫在就沒她說話的餘地,乾脆裝作沒聽見。隨煊赫處置。
煊赫看了髮妻十晌,薄薄的唇角旋起一抹譏誚的笑意。
「難得福晉有如此玲瓏剔透的心思。」煊赫轉身叫費揚古,「等二貝勒的葬禮完了,替小福晉安排一下。」
「喳,奴才該記。」費揚古恭敬地領命。
「元碩,你過來,隨阿瑪去『鷹鷂院』讓阿瑪看看你玩鷹的本事。」
煊赫起身,表明談話已到此結東,幾個太監匆匆跑進來,手裡捧著各式各樣的金絲軟甲、護甲和煊赫向來不離手的蟒鞭。
「是,阿瑪!」
元碩年輕的臉上揚起一絲笑意,很顯然。父親對於他的關注讓他難得的開心。
一對出色至極的父子在滿屋子恭敬的迎迭中走出去。
鎖煙站起身,看看煊赫寬闊的背影,漆黑的眼眸裡揉進了一絲迷離。
他不會知道,他的決定對於她來說,是多麼重要。
盼望著,總是覺得日子過得太慢,終於到了「歸寧」的日子,鎖煙向來嫻靜的小臉也藏不住心底的愉悅,淡淡的笑意始終旋在嘴角,總是讓不經意看到的下人驚艷發呆。
鎖煙仍是一身縞素,烏髮輕盤在腦後,一朵小小的白色素花斜插在鬢側,清艷溫婉得像是一枝清麗白色水仙,惹 得小太監阿古呆傻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鎖煙不想驚動任何人,領若阿絲和小太監阿古在費揚古的安排下悄悄出了門。
馬車走得很慢,鎖煙靠在軟榻上,輕拾起香盒裡捕了一半的荷包,挑了根藍色絲線刺起繡來。
阿絲在一旁清點著要帶回鎖煙娘家的東西。
「格格,我看王府裡就大福晉一個是好人,昨晚派丫頭送過來這麼些好東西,若不是她,格格今天豈不是要空著手回去?」
鎖煙看看阿絲清點東四時新奇的表情,淡笑著搖頭。
「哇,大福晉好大的手筆,是東北關外難得一見的百年野人參王,格格您看!」
阿絲獻寶似的捧到鎖煙的面前,然後小心翼翼地重新包起來。
鎖煙停下干中的女紅,略略掀起簾子看向窗外。
恭親王府聲勢赫赫,恭親王早已是位高權重,什麼世面沒見過?這些外人看起來珍貴無比的東西對於府中的王爺福晉來說恐怕就如同草芥一般,習以為常了吧!
不過,無論怎樣,她對於大福晉東哥都心存一份感激。
昨日她去老福晉和大福晉那裡拜別。
老福晉不答理她,她有些惶恐,畢竟老福晉是她的婆婆,婆婆討厭她,她的日子也難過。
她帶著惶恐從老福晉的屋裡出來,趕到大福晉那,大福晉對她卻很熱情隨和,她開導她,說老福晉剛沒了兒子,脾氣自然不好,過段時間就好了。臨走的時候,她硬是派屋裡的丫頭跟著過去好多東西。
鎖煙既動容又感激,她自歎自己沒有其麼東西來回報大福晉的好意,日後也只能盡力而為了。
今年的天氣特別地好,雖已是深冬,陽光仍然溫暖,菊花自是全敗了,大街上的樹木也光禿成一片,但因為有陽光在,大街上走動的人也多,顯得有些熱鬧。
沒見過市面的阿古在馬車外窮叫個不停。惹得阿絲頻頻出去敲他的腦袋。
鎖煙只能淡笑著搖頭,繼續專注於手上的女紅。
一針一線,點點情思。
鎖煙的嘴角藏著神秘的笑,阿絲雖然不解,但只要格格笑了,她也就寬了些心,至於那些有的沒的,現在先暫時通通拋到腦後吧。
阿絲開心地哼著小曲,忍不住地幻想回府後夫人開心的笑臉,她要把她這些日子在王府的兒聞都說給夫人聽。恭親王府真是太氣派了……
噢,已經歸天的姑爺千萬別怪她阿絲如此狠心,畢竟她連他的面都沒見過,勉強為他哭了這幾日,已是她阿絲的極限了。
家,近了。
鎖煙收起女紅,心兒不禁跳快了。
離家不過幾日,心境卻變了許多。不知額娘和哥哥這些日子過得可好,發生了那樣的事,額娘有沒有為她擔心。
奉恩鎮國公的府邸顯得有些敗落,檀木大門上的紅漆早已斑駁剝落,守在門口的家丁竟百無聊賴地打起瞌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