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十萬你老媽就發了,這次一定發,十萬!」
陳穎轉身進房,她追上去,陳穎關門鎖上。
陳母不管夜已深,用力拍打房門。「阿穎!你這個不肖女兒!媽的,才一點錢都捨不得給你老媽,我養你幹麼?你給我開門,虧我買那麼多東西來給你補,臭丫頭,你有沒有良心!你還睡得著?」
她吼得左鄰右舍都聽見了,當然包括樓下命運多舛的慕藏鱗先生。
貓沒有發情,這回陳母發飆聲淒厲地再次將他從睡夢中吵醒,他睡眼惺忪,頭痛欲裂,坐在床上聽著樓上房子傳來的午夜咆哮。字字清晰,聽得他睡意盡消。
陳母不顧女兒感受,更不理會鄰居會怎麼想,她又拍門又踹門的。
「喂!丫頭,你給我裝死啊?這樣很不怕天打雷劈啊?哇∼∼」她索性哭起來。「我真可憐啊……生了個冷血的死丫頭……誰來給我評評理啊……哇∼∼我好慘啊,沒人養啊……我去死算了啦……」她嚎啕大哭。
房裡,陳穎聽不下去,她掀被下床,但不是去開門。母親哭聲響亮,存心要她難堪好快點拿出錢來。她放任母親咆哮,在母親戲劇性的嚎啕大哭中,她只是冷靜地拉開化妝抬下的抽屜,拿出一顆安眠藥吞服,然後倒床繼續睡。
陳穎有安眠藥,慕藏鱗可沒有。黑暗中他聽著樓上驚天動地的哭吼聲,越聽越納悶,睡意盡失。
那……聲音是從二樓傳來沒錯。那女人口中的不肖女,是……陳穎?
※ ※ ※
第二天陳穎準時起床上班,出門前走進客房,母親大字形睡著還一邊打呼。鬧了一夜,這會兒她筋疲力竭睡到不省人事。陳穎幫母親蓋了薄被,退出房間,跟親愛的貓咪道再見,然後出門。
在樓梯口撞見住對面也剛好出門的老太太,老太太一見到陳穎,眼中立即透出一股敵意。那眼神無聲地在為她母親抱不平,她瞪著陳穎的模樣,就好似她是多麼可惡的女人。
陳穎漠視她的眼神,轉身下樓。
「陳小姐。」老太太出聲,陳穎回頭,她教訓陳穎。「你都不給你媽生活費嗎?」
陳穎眼色銳利。「怎麼?」她雙手抱胸。
老太太生氣道:「為人子女……應該要孝順父母……做人家的女兒,母親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她老了……你就應該要……」
「你說完沒?」陳穎打斷她的話。老太太愕然,陳穎瞪著她。「你同情我媽?我請她去你家住好了,你覺得她很可憐嗎?你拿錢給她好了。」
哇勒!「你……你……」老太太氣得差點呼吸不過來。「聽聽這是什麼話,ㄏㄡ『!簡直是……」
「怎樣?」陳穎挑眉。「你不想幫她就別廢話那麼多!」她轉身下樓,老太太氣得渾身顫抖。
初秋早晨氣溫濕冷。推開公寓大門,冷風襲面,好像應該帶件外套的,懶得上樓,陳穎疾步趕去搭車,在巷口遇見買了報紙重返的慕藏鱗。
他穿著咖啡色呢絨外套,裡頭是輕便的運動服。
「陳穎,早啊。」他跟她打招呼。
陳穎望著他,昨夜他也聽見了吧?但他看著她的表情很平常。
「嗯,早。」陳穎移開視線,與他擦身而過,在他眼中,她也是很差勁的女人吧。
今早特別冷,她打了個冷顫。一隻手臂攔住她,轉身,一件外套罩上肩膀。她詫異,仰頭,看見晨曦中他的微笑,他幫她把外套攏緊。「你好像很冷,外套借你。」
他的外套還殘留他的溫度,他的外套有一股香皂味,她猜他剛洗過澡。
氣溫很低,他的外套暖烘烘的。陳穎仰望他,他的笑容看起來好舒服好溫暖。
她注意到他眼下的暗影。
「你……昨天沒睡好。」廢話ㄟ,她咬住唇瓣。老媽吼成這樣,肯定也把他吵醒了。
他咧嘴笑。「是,我還沒睡,乾脆買晨報看完再睡。」
陳穎看他一眼,轉身離開,忽又停步,回頭好奇地望著他。
「昨晚……你聽見了?」
「是的。」他說。
但是他看著她的眼神沒有一絲厭憎,他對她還是那麼好,真奇怪,為什麼?
陳穎納悶。「我就是那個不肖女。」
他還是笑望著她。「喔,我知道。」他笑容擴大。「這好像不是秘密。」昨晚她媽媽吼得可大聲了,剛剛買報紙還聽見門前做運動的歐巴桑批鬥陳穎。
陳穎望著他,好困惑。「那……你不覺得我很可惡?」還對她那麼好?
「你媽嗓門真大,脾氣也很大……」他咧嘴笑。
「所以呢?」陳穎挑眉笑問。「是不是好討厭我?」就像那老太太。
他笑意更深,彷彿她問了什麼可笑的問題。「你希望我討厭你?」
陳穎聳聳肩。「隨便。」她才不解釋。
「陳穎……你媽她昨晚……是不是喝醉了?」
陳穎望著他,抿著嘴,沒有答腔。
「我沒見過哪個做母親的會這樣吼女兒,你媽她……她對你好嗎?」哪有作媽媽的這樣不給子女留面子,還吼得人盡皆知。
陳穎嘴抿得更緊了,還是沒答腔,只是瞪著他。
他又說:「你會這樣,應該不是沒理由的吧?你也一個晚上沒睡?這樣上班捱得住嗎?」他低聲問。
旁人都教訓她,他竟……他竟關心她?陳穎目光閃爍。
這男人、這男人粗獷的面容底下,為什麼有這樣細膩的心?這樣溫暖的心?陳穎目光濕潤,忽然心悸得說不出話。她習慣被誤解,她習慣被討厭,習慣了不諒解的眼神,但她真的不習慣、不習慣被這樣溫暖的善待。
她沒有解釋,被理解的感覺甜蜜地快要融化她。那麼多人不懂得她,他卻懂得她。陳穎給他一個微笑,那笑容在他眼中看來叫人心疼。
「我上班要遲了。」她轉身離開,好像不那麼冷了,陽光好像燦爛多了,眼前的風景怎麼忽然特別可愛起來?她甚至注意到路旁盛開的桂花,這世界怎麼了,忽然間變得那麼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