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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唐武德四年(西元六二一年)五月

  天空晴朗,一向湍急的黃河水今日水靜浪輕。

  沒戴頭盔,僅著錦緞戎服的楚天南靠立在長滿茅草的石壁上,嘴裡隨意地咬著一根草,俊美的臉上絲毫沒有大戰前的緊繃或焦慮。

  他深邃的目光聚焦在腳下大片的草地上。那裡,正有近千匹背上馱著鞍的馬在悠閒地吃著草。

  「爺,怎麼還沒動靜?」他身側一個瘦小的士兵推推腦門上的頭盔,不安地問。

  「耐心點。」楚天南低斥,視線越過草地,轉向岩石林立、雜草叢生的山崖。在陡峭的山峰盡頭,是目前被唐軍佔據的虎牢關。

  他再轉向南邊,那裡有一條北通洛陽,西達長安,可過四輪馬車的路徑。

  隨著日頭的高昇,山林間漸漸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濕悶空氣。

  忽然,一陣緊密的鼓聲震天動地響起,打破了四周的寧靜。山道上隨即出現大隊人馬,他們秩序井然地湧入草地,擂擊著戰鼓排出嚴密的陣形,面對虎牢關發出氣勢驚人的挑戰。

  「竇建德終於行動了!」楚天南吐掉嘴裡含著的草,目光變得犀利,好像將要逮著獵物的狼。他對身邊的瘦子輕聲下令:「莽子,傳話下去,沒有命令不得出擊!」

  「是,爺!」小個子興奮地應和。

  楚天南的命令被迅速傳達給每一個士兵,唐軍按兵不動。

  北坡沒動靜,虎牢關倒急了。

  「秦王,楚將軍為何還不動手?」一個大個子將領不耐煩地對站在關前眺望遠處的李世民說。

  因為楚天南是先鋒,所有進攻都必須以他的行動為信號。他若不動手,這裡的將士也就只能幹望著敵軍在眼前耀武揚威。

  「別急,敵眾我寡,天南知道他在做什麼。」李世民毫不擔憂地說。「他有意安置那千餘騎戰馬散游於草場,就是要讓竇建德以為我軍糧草已盡。竇軍過險關鼓噪而進,又臨關列陣挑釁,這是輕視我軍之舉,說明他已經上當。此刻我們按兵不動,他的士氣必自漸退,列陣久了將士飢餓疲憊,天南等的就是那機會。」

  果然不出他所料,竇建德軍隊因久不開戰,擊鼓手漸漸洩了氣,士卒們又饑又渴,紛紛爭著喝水,不少人坐在地上休息,嚴整的陣形登時散了。

  楚天南一看時機已到,立刻揮劍高呼:「衝啊!」

  他的一聲吼叫用內力發出,直震得山林顫抖、河谷回音。

  吶喊聲伴隨著刀光劍影撲向山坡下東倒西歪的士兵,而那些先前在草地上的馬匹,也在聽到號令時跑了回來,唐軍將士們紛紛躍上戰馬殺向敵軍。

  「快起來!殺了楚驍衛,本王封爵重賞!」佔著人多,竇建德大喊。

  夏兵立即振作精神迎戰,兩軍頓時廝殺在一起。

  楚天南手中的一把寶劍閃著森森藍光,胯下戰馬在敵軍中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擋道者當即死亡,夾道者瞬間倒地,其勇猛之姿無不令人膽寒。

  大戰正酣時,李世民率領秦叔寶等大將也從關卡內衝出,在敵陣後方突然猛攻,高舉旗幟來回衝殺,竇軍頃刻間潰不成軍。

  夏王竇建德受了傷,成了唐軍俘虜,夏軍大敗。

  見戰鬥已近尾聲,李世民大聲命令:「楚將軍,速速趕往洛陽增援,不得讓王世充跑了!」

  「是!」楚天南矯健地一轉馬頭,向他的手下吹出數聲尖銳的哨音,然後韁繩一抖,胯下戰馬即刻風馳電掣地往洛陽方向狂奔。

  楚部將士一聽將軍號令,立即手舉染血的兵器追隨他身後而去。

  急促的馬蹄聲在黃河岸邊久久迴響不絕。

  「真是一名悍將!」李世民讚賞地看著他最信任的大將率隊而去,回頭對其他將領說:「抓緊時間結束這裡的戰鬥,我們也得趕回洛陽。」

  策馬狂奔的楚天南不僅出身貴族,還是李世民肝膽相照的兄弟,他少年時即隨李世民轉戰南北,屢建奇功。

  楚天南十五歲時,追隨李淵起兵反隋的父親戰死,他承襲父爵,以後作戰更加勇猛;攻馬邑、戰柏壁,滅劉武周、敗宋金剛,助李世民收復關中東北部地區。後因功顯而被授封晉王,官拜右驍衛將軍。他武功好、善騎射、貌俊美,愛護兵士卻又持法嚴厲,因而深受將士擁護。

  自隋大業十一年起,他參與了李世民所有的軍事計畫和行動,所以非常清楚此次圍洛陽、打敗王世充和竇建德,是完成李氏統一霸業至關重要的一役。自去年三月以來,他們一直在為最後的大對決而血戰中原,今日之戰絕不能有誤!

  他也明白一旦王世充獲知前來替他解圍的竇建德被俘虜時,一定會全力反撲,屆時將會給留下圍城的唐軍造成巨大威脅,因此他不敢有任何懈怠地趕路。

  他所慮不假,竇建德大敗的消息快速傳到了洛陽,被圍困數月的鄭王王世充,聞言成了驚弓之鳥全力突圍,卻剛好遇到了率眾趕回的楚天南。

  激烈的戰鬥再次在洛陽城外展開,霎時間人呼馬鳴,響遍四野,唐鄭兩軍直殺得天地變色,血雨腥風,總算暫時將鄭軍逼回城中。

  憑借一身好功夫,楚天南雖然毫髮無傷,但是眼前這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的情景,突然令他生出異樣的感覺。

  聽著不絕於耳的哀號,看著堆積如山的屍體和遍地令人作嘔的污血,呼吸著混濁的空氣,他不再像往日那樣麻木。他的眼前閃過先祖及叔伯兄弟們長年累月征戰沙場的創傷和死亡,閃過爹爹被削掉半個腦袋後血淋淋的模樣。

  戰爭與死亡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從他有記憶以來,除了習文識字外,更多的是被教授著練武打仗,隨時準備走上血腥的戰場。

  除了打仗、殺人,他從不知道什麼是和平安寧的生活,彷彿生來就是為了殺人或者被殺。在這樣的殺戮中,造成他一貫無情冷硬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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